櫻唇(34)_亦舒_學達書庫

三十四

　　眾人靜寂。

　　偌大廚房裡跌落一根針都聽得見。

　　可是出乎眾人，包括姚喜，意料之外，管家輕輕放下雙手，露出真相，微微一笑，她輕輕說：「各位慢用。」走出廚房。

　　驚鴻一瞥，大家已被一心豔光吸引。

　　那三個房客更加吃驚：「阿嬸！」

　　怎麼可能。

　　這就是近半年來替他們掃地洗衣清理浴室的管家？他們會不會是認錯人了。

　　廚房更靜，然後他們三人一齊跳起追出，「阿嬸，阿嬸。」

　　一心站住，轉身看牢他們。

　　他們擠在一堆呆視。

　　「阿嬸真是你？」

　　一心輕輕答：「是我。」

　　這也是除下口罩的時候了。

　　他們瞪著眼，面面相覷。

　　姚喜說：「各位，你們無禮丟下客人。」

　　「是，是。」他們不情願回廚房。

　　姚喜與一心調換碟子，「這盤牛肉較多。」

　　一心長期因口齒不便只吃糜爛食物，嚼得很慢。

　　姚喜說：「你好看得都不像真人，動作也有異常女，你特別溫柔。」

　　「水手你恁地多話。」

　　他看著她吃得特多特快。

　　他到廚房取霜淇淋，發覺女客已被送走，他們一見姚喜便說：「大哥，管家她──」

　　姚喜問：「你們坐著當觀光客？還不收拾盤碗？把所有餐具洗乾淨。」

　　「對，對，不能叫管家做得累倒。」

　　一心聽見，感慨萬千，長得醜，做死活該，外形標緻，就有人代勞，這社會如此淺薄勢利，確難適應。

　　一心忽然哽咽。

　　她相信自己會極速習慣新容貌。

　　姚喜對她說：「早點休息。」

　　一心忽然擁抱他，把臉貼在他強壯胸膛上，聽他心跳，姚喜把下巴放她頭上，享受溫情。

　　第二天早起，一心梳洗後換上新置的白上衫與牛仔褲，濕短髮攏在腦後，仍然不大敢照鏡子，她到樓下開始一天工作。

　　真沒想到大眼阿吉與小嘴都在等她。

　　一見她進廚房，馬上一齊站起，「管家早。」

　　一心不由得好笑，「今日吃窩夫可好。」

　　「管家，還未請教你姓名。」

　　「阿嬸。」

　　「不，不，對不起。」漲紅面孔。

　　「像阿嬸便叫阿嬸，像妹妹便叫妹妹，沒錯。」

　　「你的名字叫──」

　　「許一心。」

　　「呵，多好聽名字。」他們三人細細研究：「是一心一意的意思？你怎麼會到宿舍當管家，是一項社會實驗嗎，你讀什麼科目……？」

　　同屋共住幾近半年，今天才有那麼多問題。

　　一心幫他們做早餐，他們雙手撐著下巴，像欣賞藝術品般凝視許一心。

　　他們看牢雪白手指打蛋調粉，姿勢曼妙，她全神貫注專一的臉龐精緻像象牙雕像，小小鼻子下最突出的是一張肉肉豐滿立體的嘴，那鼓鼓的粉紅色雙唇誘惑無比，緊緊閉著，也像隨時準備接吻。

　　小嘴越探越近，她一直是他們的管家！

　　大眼拉住他，低聲說：「你就會差她做這做那，一點也不考慮到人家是女子。」

　　「你呢，你好很多？」

　　「我至少會請管家吃甜糕。」

　　一心抬起頭，「你們三個都不差。」

　　他們羞愧低頭。

　　「吃飽好上學，今日我要接港姐回家。」

　　阿吉鼓起勇氣，「許一心你幾歲。」

　　「快廿二歲。」

　　天呵，阿嬸只比他們大一二歲。

　　大眼問：「港姐的情況如何？」

　　「今晚大家請准六時集合，港姐有事宣佈。」

　　他們的心沉下，一心忍不住歎息，轉過身去。

　　他們看到她的細腰與圓臀，那麼普通的白衫藍褲，竟被她穿得那麼好看，美人，根本毋須華麗服飾或濃豔化妝。

　　他們發覺，學府裡萬多名女生，沒有一個及得上他們的管家。

　　然而，粗心大意的他們走了寶。

　　「還不去上學？」

　　那是姚喜的聲音。

　　阿吉大力捶打大哥手臂，竟被一個水手檢到寶貝。

　　他們依依不捨離開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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