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唇(33)_亦舒_學達書庫

三十三

　　「豈有此理，這說法不對。」

　　一心站起來，「你看我，已經不是許一心。」

　　「這才是真正許一心，以前，你被惡毒巫婆咒語困在繭牢。」

　　港姐聽到，「說得正確，換上年輕女子應穿服飾，去，還等什麼。」

　　一心答：「我這就去。」

　　港姐說：「明日接我出院，要穿戴漂亮。」

　　一心離開醫院走進時裝店。

　　售貨員看到她一怔，隨即轉頭，無論顧客多好看，這樣瞪著是不對的。

　　她對客人說：「最時髦是白Ｔ恤牛仔褲，加一隻假寶石頭箍做裝飾。」

　　「給我兩套。」

　　「鞋子有兩種，極細高跟與芭蕾式。」

　　一心當然選平底鞋。

　　職員這時問：「試穿一下好嗎，看合不合身。」

　　一心不大願意在公眾場所換衣服。

　　太多不愉快經驗。

　　女童院的浴室也像公眾場所，十多個女生脫光，在蓮蓬頭下淋個痛快，搶肥皂，爭毛巾，有時水喉壞了，大夥擠在一處搶水用。

　　什麼都沒有，有的也不夠，像座黑暗森林，弱肉強食，後來一心才知道，那正是整個社會粗糙縮影，在外邊，吃人的強者可能會問一聲：「吃你可以嗎？是你的面子呢。」

　　一心把新買衣物帶回宿舍。

　　姚喜坐在門口等她。

　　一心聞到食物香味，可見姚喜已經代勞。

　　這個男人雖然居無定所，不羈散漫，但是願做家務，能吃苦，夠豪邁。

　　一心有點傾心，輕輕坐到他身邊。

　　他身邊一籃蘋果，他挑一個，用小刀削成一塊塊與一心分享。

　　「港姐如何？」

　　一心講了幾句，啞然無聲，專心吃蘋果，原來富士果如此甜美，姚喜又再切一個一起吃。

　　他鼻端又聞到牛乳香。

　　一心靠在他肩膀上，看著天色漸漸暗下，金星第一個亮起，一心輕輕問：「水手善觀星象？」

　　姚喜答：「略知一二，此刻都用衛星導航系統。」

　　一心忍不住笑。

　　姚喜一側頭便看到她極其豐滿的胸脯，他不敢造次，目光放遠些。

　　不久，聽見笑聲及吆喝聲，知道大孩子們回來了，姚喜說：「我先進去準備晚餐。」

　　「且慢，他們好像帶著女友。」

　　「客人只允許逗留一小時。」

　　「食物夠嗎。」

　　「我烤了整條腰眼牛肉，足五磅。」

　　果然，一堆年輕男女騎著自行車一邊說笑一邊走近，一心羡慕凝視，他們的青春活力似要綻出晶光，運動後臉頰紅粉，頭髮飛揚，十多廿歲，什麼都是新的：新的眼睛新的牙齒新的皮膚，閃閃生光，煞是好看，呵，一心也要那樣的亮麗。

　　他們帶著女伴走近，在門外，看到許一心，呆住。

　　這是誰，個子高挑，衣褲飄飄，及至走近，看到標誌口罩，才問：「管家？」

　　都不像了，她身材不是瘦小佝僂嗎，最近不但胖了且長高不少。

　　一心微笑，「打算請朋友留下晚餐嗎？」

　　小嘴大喜過望，「阿嬸真寬厚。」

　　「規矩不是我定的，記得一個小時。」

　　大家一擁進屋，先脫鞋襪外衣，汗臭襲人。

　　一心幸虧戴著口罩。

　　她盛出飲品。

　　「有啤酒嗎？」

　　「恕無酒精飲料。」

　　「肚子實在餓癟。」

　　姚喜已經端出牛柳，眾人歡呼。

　　整個廚房黑壓壓坐滿人，熱鬧如過節，一心十分欣賞這種和諧氣氛。

　　她正想走到廚房外進食，忽然一個女孩這樣說：「管家你不除口罩怎樣吃？」

　　她驀然伸手扯脫一心臉上口罩。

　　阿吉大驚，「喂你，不可！」

　　大眼跳起，「她不是我的朋友！」

　　姚喜想阻攔已經來不及，他頓足。

　　那女孩這才知冒失犯錯，也有點驚恐。

　　只見管家本能用手掩臉轉過頭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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