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唇(30)_亦舒_學達書庫

三十

　　「的確是我失禮藉口。」

　　一心原本整個禮拜也說不上那樣多的話。

　　「阿沉──」

　　「我不姓沉，我姓許，我叫許一心，他們叫我阿嬸，你聽歪了。」

　　「阿嬸？！」

　　一心站起說：「晚安。」

　　阿嬸？

　　第二清早，小嘴與大眼一齊來敲門：「阿嬸港姐，一起出外郊遊。」

　　港姐微笑，「那是『請準備野餐』的代號。」

　　「港姐可想出去走走。」

　　「我真要散心，但今日要換藥，我鼓勵你去呼吸新鮮空氣，你總不能老躲在小小殼裡。」

　　一心還在躊躇。

　　「水手除外，我擔保其他三個都是好孩子。」

　　一心噤聲。

　　沒想到鬍子水手已經準備三籃子食物，大家擠上小貨車朝海灘駛去。

　　天氣尚冷，海風大，一心擁著毯子戴氊帽躲在車鬥喝熱咖啡。

　　他們四人玩飛碟，起勁得剝脫上衣，在沙灘飛撲。

　　一心當眼睛吃霜淇淋，他們正處男子最佳歲月，身段之好，也不用說了，勝在自然，厚厚雙肩，肉肉胸膛，不久，吸引好幾個少女，坐在附近觀看。

　　又過片刻，她們也脫去上衣，只剩一個胸罩，加入一起追逐。

　　一心敢加入否？

　　當然不。

　　她已經錯過季節，記得嗎，她是嬸嬸。

　　港姐說過，無論男女，年輕美好無憂的時刻都那麼短暫，所以她們都趕緊掌握，有點狼吞虎嚥饑不擇食的樣子。

　　一心把雙膝頂在下巴下觀看。

　　姚喜走近，一心把咖啡遞給他。

　　他仍赤裸上身，忽然右胸肌上下顫抖一下，像是說「謝」。

　　一心笑得把臉埋在膝裡，這水手太會逗人。

　　她從來不知胸肌可以獨立活動。

　　他悄悄說：「我還有許多神秘天分。」

　　一心不由得漲紅面孔。

　　年輕男女累了，坐攏，像幼兒般問要食物，不夠分，配得一隻蘋果也覺幸運，真可愛，一心想，知足常樂。幸虧男生有風度，剛要分出半隻熱狗，一心從座位邊提出保溫袋裡熱辣辣咖喱雞飯，眾人大喜。

　　他們多謝連聲，決定把管家拋起接住以示謝意。

　　一心嚇得連忙擺手。

　　他們可不理，一人抬一肢，把許一心拋到半空，又齊齊接住，如此三次之多。

　　一心又驚又笑，終於，由姚喜把她抱住。

　　她伏在他肩上喘氣。

　　從來沒有玩過，當然也不曾玩得這樣瘋。

　　一心笑得落淚。

　　姚喜抱著她不放，因為她胸脯香糯，腰肢細細，一個水手，就是一個水手，他知道好多。

　　半晌一心鬆開手。

　　能夠沾到邊已經這樣高興。

　　這是一心生活中值得紀念的一日：天陰，風勁，一嘴是沙子，可是，她從來沒有這樣開心過。

　　「阿嬸以後要多跟我們出來。」

　　她不出聲。

　　「阿嬸好像年輕十年。」

　　少女與他們交換通訊號碼，依依不捨分手。

　　男生紛紛把上衣穿好。

　　大眼與小嘴在後座靠緊中間的阿吉，三人張大嘴像孩子般打盹。

　　忽然之間，小嘴大聲叫：「誰摸我？你們變態！」他也伸手去抓。

　　姚喜斥責：「靜一點，管家在休息。」

　　他們收聲，但仍在後座不住拍打。

　　一心忍不住笑，這些時間，口罩仍固定在臉上，不可思議。

　　忽然阿吉說：「我兄弟阿喜最英偉，他縱橫七海，他是水手。」

　　姚喜大聲吆喝：「你有完沒完？」

　　後座總算靜下來。

　　回到宿舍，又為用浴室爭先恐後。

　　姚喜說：「真無聊。」

　　一心輕輕答：「消遣嘛，不然生活挺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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