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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阿嬸,有事煩你:我褲子拉鍊壞了,原本,扔掉算數,但我十分喜歡這條牛仔褲──」

  「明白,我幫你換。」

  阿吉大喜,「我放在門口。」

  稍後一心取進褲子。

  阿吉喜穿花俏衣服,這條藍色牛仔褲上全是機器繡同色牡丹花,亮麗到極點。

  拉鍊破損,像是被誰大力扯爛,一心搖頭,這票年輕人生活荒唐不羈。

  那麼,身為水手的姚喜,肯定更加散漫。

  一心把阿吉的褲子拉鍊換妥,洗淨熨好,才收拾一小袋行李入院。

  鄧醫生見到她很高興。

  「一心,你的手術完成後,我將與阿陸結婚。」

  「啊,恭喜兩位。」

  「我們會到香港度假。」

  這真是奇異選擇,那繁忙都會並非蜜月勝地。

  「我倆愛吃。」鄧醫生解釋。

  原來如此。

  鄧醫生把一心安排在一間舒適單人病房。

  看護麻醉師陸醫生都走進,加上助手,濟濟一堂,憑常理推測,那麼多專員幫一個病人,手術必定成功。

  鄧醫生最後一次向許一心詳述各種手術程式。

  一心不住點頭。

  「自三十倒數到零。」

  一心喃喃倒數,數到七,已經失去知覺。

  鄧醫生告訴過她,麻醉之後,不會做夢,大腦小腦徹底休息。

  後來才知道,她醒轉之際,已是七個半小時之後。

  一心不覺痛,鄧醫生在她身邊,難掩興奮,幾乎沒像法根斯坦醫生般嚷:「It』s alive, it』s alive!」

  「一心,手術成功。」

  一心又點點頭。

  「你覺得怎樣,還好嗎。」

  一心難以形容,身體每處都似壓著一枝大鐵錘,她閉上眼睛。

  這次才是正式睡著。

  睜開雙眼,看到鄧陸兩位醫生正接吻,兩人非常陶醉膩黏叫一心羡慕。

  一心咳嗽一聲,「我都看到了。」

  他倆笑,「她會迅速痊癒。」

  一心發覺自己聲線不同,她呀一聲,聽出聲音清晰動聽,分明是新嘴唇發生效力。

  「鏡子──」

  「明天才照鏡子。」

  「我要回家。」

  「第二天再說。」

  「好好休息。」

  睡到旁晚,一心仍不覺痛,她嘗試輕輕下床,有點暈眩,扶住傢俱,走到衛生間,她看到臉上戴著口罩,她來不及除脫,已經看到隆起胸部。

  一心吃驚,她睜大雙眼,在寬大病人袍子之下,都好像僭建物般高聳,她不禁輕輕挽起袍子,可有胸部也紮著橡筋布,看不真確。

  這時看護進來,「快回床上休息。」

  她讓一心服藥。

  第二早,鄧醫生凝重解開一心口罩。

  她用一枝棉花棒輕輕點向一心新嘴唇,一心本能輕輕一縮。

  這樣尋常一個動作,卻叫醫生與病人同時落淚。

  有知覺!

  手術成功。

  病人與醫生相擁而泣。

  十多年來,一心被女童院同伴叫爛嘴或臭嘴,同是天涯淪落人,可是孤兒還要踐踏孤兒,現在擁有嘴唇了,喜極而泣。

  「我給你照鏡子。」

  看護遞上一面小小有柄的鏡子。

  一心看進去,愕住,嘴唇紅腫,合不攏,露出半邊門牙,像個哭過很久的幼兒,一心嘗試閉嘴,用力抿上,也不行,厚嘴唇嘟起,像是生氣。

  但是,還覺不滿意,實在太不感恩,一心曾經祈禱,只要有嘴唇,什麼樣都可以。

  看護在唇上敷藥,一心可以感覺到所有動作,她又流淚。

  從前,她的嘴像一隻破爛布袋,小孩看到會驚哭,大人像見鬼,同學紛紛躲開,她只得在白天戴上口罩,此刻,有轉機了。

  看護仍然替她戴上口罩。

  一心指指胸部。

  「三天后複診,回家淋浴、洗臉都請小心……」

  一心穿上特製胸衣,十分不習慣,頭重腳輕,胸部不時撞到門框或是別人手臂,因為從前沒有這兩座主體物。

  一心駭笑。

  回到宿舍,只有港姐在籐椅上渴睡,她聽到腳步聲悄悄走近,「一心,你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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