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唇(23)_亦舒_學達書庫

二十三

　　「港姐，我還有什麼損失？」

　　港姐聽出一心聲音裡深深悲哀，她也巴不得一心可以重新做人，「對，鄧醫生自有分寸。」

　　她握緊一心雙手，「你很少憎恨一個人，但是我卻希望當年傷害你的兇手著火焚燒，不得好死。」

　　鄧醫生吩咐許一心做心理評估。

　　心理醫生姓施，穿骳時髦套裝，相貌娟秀，真不知是什麼樣的意旨力，叫她寒窗十載，讀成醫科，一心崇拜救人活命的醫師。

　　「許小姐，請坐，我不過隨便問幾個問題，不要緊張，不喜歡回答可以不答。」

　　「明白。」

　　「許小姐，首先，我有一些資料要知會你，你的因數檢驗報告出來，證實你今年廿一歲零七個月，八十一巴仙華裔，其餘是哥加索血統，換言之，你的混血兒。」

　　一心吃驚得張大嘴。

　　「你在女童院長大，可有回想過去不愉快事件？」

　　一心輕輕回答：「我不大想到過去，有一首歌：『站起來，別喊痛，往前走，眼淚只會背後流』，女童院提供三餐一宿，基本教育，我才活得下來，有一兩個老師不必要地嚴厲，但有些人就是那樣，我已經離開女童院，我雙眼看向將來。」

　　「你可有時常背人流淚？」

　　「不是習慣，當然，有時也哭。」

　　「可有男朋友？」

　　「沒有。」

　　「將來可希望有男伴？」

　　「十分盼望。」

　　「看到喜歡異性，可有勇氣主動？」

　　一心忽然肯定地回答：「會。」

　　「喜歡什麼樣的男性？」

　　一心坦白地嚮往：「高大漂亮，會笑的雙眼，愛惜我保護我，教我跳舞與喝紅酒，陪我散步聊天，計畫將來。」

　　施醫生忽然答：「我也是。」

　　兩人都笑起來。

　　「你的身體健康，所有機能運作正常，鄧醫生是國手，或者我可以跟你一提，她去年初替一個叫史提芬的廿二歲男子做手術變性成為女子。」

　　一心又忍不住站起坐下。

　　「史提芬自十歲起，就覺得他是蘇珊，但是被困在一具男體裡邊，不得自由。」

　　一心籲出一口氣，「那麼，我還算是幸運的人。」

　　心理醫生微笑，「你懂得這樣想很好。」

　　她又問了些像「可想念生父母」、「會否尋根」、「將來如何看待子女」問題。

　　終於輪到一心問醫生：「鄧醫生說，手術完畢後，我會變成這樣。」她指指圖片，「有這種必要？為什麼世人覺得葫蘆般才是女性標準身段。」

　　施醫生哇哈一聲：「別以為純屬男性喜愛，這可是有科學根據：適者生存，女性體內需要百分之二十脂肪貯存才有能力排卵受孕，寬臀表示生育順易，胸部健美表示擁有足夠食物供給嬰兒，男性欲傳宗接代，繁衍後代，自然世世代代都選擇Ｓ形女子。」

　　「啊。」

　　「最近醫學證明：生母臀圍與腰身比例越高，子女相應聰敏，這不是胡言：胎兒腦部發育最最需要奧米加３型脂肪，而該等脂肪，正屯積在臀圍附近，自古五大洲都崇尚豐臀，你別說沒智慧。」

　　一心嚅嚅：「就為著生養？」

　　「是，任何一種生物，倘若不能繁殖後代，即告失敗絕跡，人類統治地球，數目空前絕後，同我們絕端好色，有極大關連。」

　　真未想到真相如此。

　　施醫生歎氣，「我今年已四十二歲，做夢，還常常看見英偉男子用強壯雙手捧起我的臉深吻，我知道，這是我的潛意識告訴我……再不尋找配偶生下一男半女，將永遠失去機會。」

　　一心惻然。

　　可是施醫生隨即爽朗地笑，「這次測試完美結束。」

　　一心卻還有問題：「那麼，既然純是繁殖下一代，為什麼愛一個不愛一個？」

　　「那是人類悲劇。」施醫生不願再加分析。

　　「醫生是什麼控制一見鍾情？」

　　「一種叫多巴胺的內分泌，一心，你可在互聯網醫學頁尋找合理答案。」

　　一心微笑，「謝謝醫生。」

　　施醫生的結論是：許一心十分適合該次矯形手術。

　　那天回到宿舍，一心詳細閱讀合約，把疑問記錄下來，打算一次過去電郵詢問周地理律師。

　　這時有人敲房門，「大嬸，是阿吉。」

　　「吉，有何事？」

　　「姚喜隨團到臺灣，要兩個星期才回來，他協助史密松館科學家拍攝海島古方捕魚技巧，怕快要失傳，急做記錄。」

　　「嗯，年輕人怕辛苦不願承繼。」

　　「正是，阿嬸你見多識廣，姚喜說完工後會來探我們。」

　　「他讀海洋生物？」

　　「不，他只是掌舵，他熟悉南中國海，阿喜是個奇人。」

　　「你們兄弟友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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