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唇(21)_亦舒_學達書庫

二十一

　　一心納罕她們一點不在乎自尊。

　　另一個十分不願意地離去，她駕駛一輛小小紅色開篷車，下著毛毛雨，也不上車頂。

　　一心羡慕她的家境及灑脫，她是好榜樣嗎，當然不，但是許一心有機會真想學她。

　　阿吉讓她到會客室坐下，溜到樓上，半晌不下樓，冷落這少女，她也不覺難堪，走進廚房，與管家聊天，順手取水果吃。

　　她說：「我叫崇文，正追求阿吉，我喜歡他，好似多過他喜歡我。」

　　一心忍不住問：「你對他瞭解多少？」

　　崇文忽然笑，「我們是同學，我為什麼要瞭解他？」

　　一心怔住，這倒也好，真的，不過是見個面，說說笑，解一下悶，何必追究對方家境背景性情興趣，許一心要多多學習，許一心不可與時下爽朗風氣脫節。

　　「阿吉長得真漂亮可是，他是最佳手挽糖果，我想邀他做舞伴，一定招致妒忌眼光，我見過他穿西裝禮服，英俊得不像話，他似綠寶石般──」

　　這時小嘴進廚房取霜淇淋，看見少女，「你就是崇文？整組足球隊都知道你名字，十分敬畏，上月你勇闖他們更衣室，更掠去若干衣物，佩服佩服──」

　　崇文笑彎腰。

　　這時港姐出現，「時間到了，請客人離開。」

　　崇文不在乎，拎起手袋外套，大聲說：「吉吉，學校見。」

　　她朝小嘴飛吻。

　　一心送她出門口，輕輕問：「你不覺難堪？」

　　崇文忽然收斂笑臉，看著一心，「不然，老了之後，聊些什麼，有什麼回憶。」

　　呵，一心怔住，原來是這麼聰慧的一個女子，失敬失敬，不過是趁年輕瘋一下自得其樂，有何不可。

　　車子駛近，原來司機也是英俊青年，崇文朝管家擺擺手，上車離去，摟著青年吻臉頰，誰都一樣。

　　一心回房，在互聯網上找到阿拉斯加捕魚船資料，她搜尋蟹船，只見記錄攝影片段上大風大浪，船員在黑夜裡穿著膠衫褲在風暴中把大鐵籠丟進海中，半晌撈起，裡邊通統裝滿漁獲，傾倒在船底倉庫，那皇帝蟹連腳爪大如枱面，像外太空怪獸，不知是什麼人第一個想到可以吃牠。

　　只見掌舵船長對採訪員說：「本來這冰海之寶任由採捕，但此刻政府限例，每船隻能捕兩百噸──」

　　這門營生，要拿生命博取。

　　「上季，我們失卻一名船員──」

　　一心關熄電腦。

　　三個不知愁味的少年在梯間談論女性。

　　──「太放蕩了。」不知說誰。

　　「但是崇文長得美，你還希冀什麼？」原來是她。

　　「從前，形容女子，用嫻、淑、怡、芳、靜、秀……這些美麗字眼，唉，一百年過去了，這些美德蕩然不存。」

　　「現在，她們變得像男生一般快意恩仇。」

　　他們歎息。

　　一心笑得不能動彈，她剛在申訴做現代女性不易，沒想到現代男性還有苦水。

　　──「你有一日也想結婚吧。」

　　「當然，一個溫馨的家，體貼的妻子，聽話的孩子，誰不想。」

　　「孩子！」

　　「我生命中必定要有一個以上的女兒，小女孩永不錯，小女孩融化我心。」

　　「嘩，聽大眼這口氣，他會最早結婚。」

　　大眼答：「女子通病是想全盤控制男人，什麼都是她說才准，很可怕。」

　　小嘴搔頭，「我也怕女人，其實我力氣比她們大，有什麼怕。」

　　阿吉的聲音：「怕她不讓我親近呀，只有她才有那樣好聞的氣息，柔軟身體。」

　　小嘴說：「還有那動人櫻唇，第一次約會就想親近。」

　　「小嘴最色。」

　　「我不敢與他持相反意見。」

　　一心留神聆聽，手上工夫都停下來。

　　大眼相當富經驗地說下去：「我喜歡等她吻我，多少有點羞澀，摸索、輕俏、香糯，真快活，渾忘生活裡一切煩惱，好不銷魂。」

　　「婚後你只好吻一個女人。」

　　阿吉沉吟：「這個真是犧牲。」

　　「你若愛她，你不覺損失。」

　　嘩，要愛一個人愛到那樣忘我，不可思議。」

　　一心聽到這裡，不禁想，她今晚學到的男生心理，比讀一百本書還豐富。

　　「講得太遠了，先把功課做好，畢業後找份穩定工作，才能組織家庭，男子的責任是供給與保護。」

　　「今日女子也很能幹。」

　　「總不能叫懷孕的她們兼為生活奔波，生育多麼辛苦，即使是一隻母牛，生小牛也很吃苦。」

　　一心沒好氣，謝謝你，她悻悻想。

　　大眼伸個懶腰，「我困極了。」

　　「快上床去做好夢，希望在夢中擁抱誰？」

　　「你倆輪流上。」

　　「真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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