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唇(19)_亦舒_學達書庫

十九

　　小嘴笑，「可不就有牛肉。」

　　大眼忽然問：「阿嬸，港姐不在家，可可否破例讓我把朋友叫來一起溫習？」

　　一心反問：「你說呢？」只三個字就很有鎮壓力。

　　他們噤聲。

　　稍後小嘴抱怨：「大眼你怎可向阿嬸挑戰，這不是明欺侮她。」

　　「是我不公平。」

　　「你去朝她道歉。」

　　「她會明白。」

　　「鬼才明白你這壞肚腸。」

　　「阿吉去何處？」

　　「他鬼鬼祟祟在房裡收著一個人，以為可以瞞過我們，去，把他掀出來。」

　　他們咚咚奔上樓，一心想阻止已經來不及，門一推開，裡邊卻空無一人。

　　「咦，走了。」

　　走了。

　　一心有點失落。

　　沒道別就走了，抑或，他已在上午向她話別。

　　那盒餅乾呢，巧克力裡有她的祝福。

　　阿吉在門角出現，「你們找什麼？」

　　大眼與小嘴立刻回自己房間。

　　阿吉低聲像自言自語，「他說謝謝餅乾。」

　　一心點點頭，籲出一口氣。

　　「他說給你這個。」

　　是一枚小小指南針。

　　一心啼笑皆非，都用手提衛星導航了，他還收著古老指南針。

　　「他說他會回來探訪。」

　　一心低著頭不出聲。

　　大家回到房間休息。

　　一心脫下口罩，不敢看鏡子，刷牙，她也總是低著頭，門牙因缺唇部保護，長得東歪西倒，前些時候，才用牙箍束齊，是長醫建議她必須把嘴唇矯形，「今日技術已臻化境，一定可以幫到你。」

　　一步步來，一心想。

　　她已學會耐心。

　　一出生就拿到一手劣牌，也總得盡她所能，靠牌上點數活命。

　　她睡著了。

　　聽見有人在她身邊輕輕說：「一心，有了嘴唇，你可以接吻。」

　　一心聽見忍不住笑出聲，接吻，她還想接吻？

　　「這不是癡心妄想，你先不可以踩低自身，為什麼你不能戀愛結婚生子。」

　　一心低聲答：「我只想生活順利。」

　　「看到星際裡去！一心。」

　　「我在地面上已經很滿足。」

　　「一心。」那人走近，輕輕掀開一心口罩。

　　他把臉趨近一心，一心驚醒，驀然張開雙眼，看到對方碧綠色眼珠。

　　在往醫院途中，一心仍然回味那個綺夢。

　　她人未到，鄧陸兩位醫生已在討論許一心個案。

　　陸說：「始終沒逮捕到廿年前兇手。」

　　鄧說：「令人髮指。」

　　「對一名幼嬰施如此辣手，怎麼做得出來。」

　　「那不是一個正常的人，不能以常理推測。」

　　「可幸她心理正常。」

　　鄧醫生歎口氣，「一心當自己是影子，她極端內向自卑，她長年用口罩掩飾面孔，她在一間民宿做洗地清潔工作，這是正常嗎，你應當發覺她毫無自信，順天應命，完全不知憤怒抵抗。」

　　陸醫生卻說：「大智若愚，大勇若怯。」

　　「一心未到那個程度。」

　　「你有什麼新計畫？」

　　「我向院長建議矯形科可完全改造許一心，他表示同情及嘉許。」

　　陸醫生大吃一驚，「那是什麼意思？」

　　「一心發育不良，可予注射生長荷爾蒙，她身段像十歲女童，可──」

　　「你想做法根斯坦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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