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唇(13)_亦舒_學達書庫

十三

　　「請先講好消息。」

　　「關於費用，重做矯形手術更新，本科決定免費服務，但稍後琢磨至完美部分，則需自費。」

　　一心點頭。

　　「你已經過兩次手術，一次在一歲，另一次在十二歲，彼時的醫生以治療為首，希望可以如常發音與進食，這次，將以美觀作目標。」

　　一心又點頭。

　　鄧醫生忽然問：「誰害你受傷，兇手可有抓到？」

　　一心答：「我不知道。」

　　「據警方報告說，流浪漢經過垃圾箱，聽見哭泣聲挖掘，找到一個幼嬰，一臉血，送到醫院，幸而救活。」

　　一心輕輕接上去：「但是嘴唇已為野狗咬碎。」

　　鄧醫生面前還有一張當時拍攝照片，嬰兒像只面孔下部被輾碎的洋娃娃。

　　鄧醫生說：「一心，我會盡力幫你恢復原貌。」

　　可是，許一心的原貌到底如何。

　　許一心本名又叫什麼。

　　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蒼茫間一心飲泣。

　　「不要怕哭，懂得宣洩情緒才是好事。」

　　鄧醫生給她介紹治療過程。

　　首先，要在她本人身體其他部分借取修補用皮膚，鄧醫生會在她胸脯植入小型氣球，撐寬皮膚，屆時取用，呵，像暫時性隆胸。

　　每個星期，許一心定時到醫院診治，她這個案，將成為醫療教材。

　　鄧醫生對一心特別關注，她陪一心說起女童院往事，「德勒撒修女真夠凶」、「園丁阿張是好人」。那孤苦生活並無妨礙她成為社會有用一分子，做人靠自己。

　　鄧醫生是許一心的榜樣。

　　醫生有問及她的學業與職業。

　　「做管家？」醫生詫異，「是，勞力工作可使人投入忘憂，我在情緒低落時喜洗刷廚房。」

　　手術第一部分將在下月一號舉行。

　　許一心的胸脯逐日隆高。

　　港姐納罕不已，「這醫學真是稀奇。」

　　宿舍裡三名大頑童卻絲毫不覺有變，依然嘻嘻哈哈過日子。

　　一心在情緒低落之際，時時被他們逗笑，看樣子她是選對了工作。

　　一日，一心在樓下拖地板，聽到他們在房裡胡鬧，他們在談女生。

　　自然，還說什麼？難道還會討論怎樣孝順父母不行。

　　小嘴像在邊說邊示範：「你漸漸湊近，兩隻手放在牆壁上，把她套在裡邊，凝視她，眼神有所表示及要求……」

　　一心一聽，已經會心微笑，暫時渾忘心中陰霾，啊，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吉吉說：「可是，她從我臂彎鑽出逃走呢？」

　　「兄弟，要是她不喜歡你，千萬不要勉強，那是要吃官司的，如果她不反抗，那麼，你把臉慢慢靠近，如此，這般……」

　　正在示範，大眼忽然用力把吉吉的頭推向小嘴，兩個男生的唇碰在一起。

　　他倆隨即大叫：「好噁心啊，我碰到胡髭呢。」

　　「我要嘔吐，大眼，你太過分，我要你的命。」

　　「你喜歡看男人接吻？阿吉，我們贈他香吻！」

　　大眼轉身就逃。

　　來不及了。

　　吉吉與小嘴揪住他，把他抬到床上，兩人一起壓住他，作勢要強吻他，大眼笑得喘不過氣，「救命，救命。」

　　一心笑得蹲下，全身乏力，索性坐到濕地板上。

　　這時轟隆一聲，分明是三個大男孩起碼共重五百磅，把單人小床壓倒。

　　驚動港姐聞聲出來，撐著腰，吆喝：「無聊，快給我起來去上課，每天都有測驗，你們太不爭氣。」

　　一心抱著膝頭笑得擠出眼淚。

　　她連忙躲進廚房。

　　三個男生總算出門去了。

　　她聽見港姐說：「好好一張床。」

　　一心挽起工具箱上樓檢查。

　　她看到塌下的床架，原來是螺絲松脫，一心很快修理妥當。

　　在女童院那些日子，已經訓練成半個魯賓遜，無論漂流到哪個荒島，都會生存。

　　港姐做好咖啡在廚房等一心。

　　一心問：「切片報告出來否？」

　　「左肺葉陰影，的確是腫瘤，醫生司空見慣，已訂下治療步驟，先做手術，繼而化療，痊癒率比從前高許多，約百分之三十五，」港姐聲線平靜，「可想像進出醫院，難免要吃苦頭，劫數難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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