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唇(12)_亦舒_學達書庫

十二

　　老師進來，「我都聽到了。」

　　「合作有兩種方式，一是賣斷，另一是逐件抽取巴仙。」

　　一心毫不猶豫，「我想一次過收取版稅。」

　　老師提醒，「將來可能會後悔。」

　　「我等錢用。」

　　老師一怔，「啊。」

　　一心慚愧，「叫你們見笑了。」

　　周女士立即說：「這世界上誰會不等錢用，我請律師準備合約給你過目，暫時這七種設計就好。」

　　一心點頭。

　　周女士伸手出來，「夥伴，預祝成功。」

　　一心低聲說：「希望不叫你失望。」

　　她走開坐到電腦前寫功課。

　　周女士對老師說：「我相信自己目光，我立即得去找巧手縫紉工人。」

　　整日，一心都覺得生活有轉機，她屏著氣，且不敢高興。

　　太樂觀的話，失望也大。

　　回家，聽到大眼向小嘴懇求：「我明早要做三十只熱狗及兩大壺咖啡，給足球隊操練前果腹，材料都在這裡，你幫我忙可好，我付你人工。」

　　「什麼鐘數？」「清晨五時半？」

　　「咄！我才剛睡下，對不起，你找交吉吉。」

　　「吉吉今晚外宿。」

　　「你趕通宵好了。」

　　小嘴故意打個呵欠，丟下大眼。

　　一心暗暗好笑。

　　第二天五點一心醒轉，梳洗後到廚房，先取出香腸烤香，然後準備麵包，整個廚房溢出香氣。

　　她把芥末、酸菜、蛋黃醬、番茄醬裝入小瓶子，取出大型保溫箱及咖啡壺。

　　大眼忽然出現。

　　他感激到講不出話，半晌說：「你是神仙阿嬸。」

　　一心正把塑膠刀叉放進籃子，聽到那話不禁微笑，轉身把大瓶汽水捧出放冰盒裡。

　　她逐只熱狗連香腸用錫紙包妥，幫大眼提到車尾箱。

　　大眼一直道謝。

　　「玩得起勁點。」

　　大眼大力點頭。

　　晨曦裡他渾身散發青春氣息，他忽然抓起一心的手，響亮地一吻。

　　濕濡嘴唇接觸到一心手背肌膚，叫她像觸電似微微麻痹，她急忙縮回手。

　　大眼跳上小貨車，朝一心擺擺手，東方人特有漂亮杏眼在朝陽下瞇瞇笑，配著鷹眉、高鼻，真是好看到荒謬。

　　那天，一心回醫院覆診。

　　鄧醫生在等她，「一心，請坐，我今日約了微創神經科的陸醫生同診。」

　　一心一看是個陌生年輕男子，忽然抗拒，她躲到角落，雙手掩著臉蹲下。

　　鄧醫生意外，這少女一向給她冷靜印象，今日反常，何故，是什麼引發她情緒不安？

　　陸醫生相當機靈，他即時說：「我先出去一會。」

　　一心躲在一角，不住落淚。

　　鄧醫生輕聲安撫：「不怕不怕，陸是好醫生。」

　　她示意一心坐下。

　　一心除下口罩抹眼淚，「對不起，」她嗚咽，「我太失態，叫陸醫生尷尬。」

　　「沒關係。」

　　「我怕他見到醜陋面容吃驚。」

　　鄧醫生輕輕回答：「你指受到創傷臉容，我想陸醫生不會緊張，他剛自海地回來，為地震傷者截肢接肢，病人肌膚都漆黑黴爛，一觸即落，他也不覺突兀。」

　　一心低頭。

　　「來，你先去做磁力掃描。」

　　回來又見到陸醫生，他給一心咖啡，絲毫不以為忤。

　　他面前放著一心的病歷。

　　他輕輕問一心：「你沒有任何記憶。」

　　一心答是。

　　「傷口癒合得尚算理想，只是鄧醫生說，你唇部沒有感覺。」

　　一心不出聲。

　　陸醫生說：「我將盡我所能。」

　　鄧醫生說：「謝謝你，陸醫生。」

　　陸醫生拿著她那份病歷離去。

　　鄧醫生說：「我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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