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唇(10)_亦舒_學達書庫

十

　　周說：「一心是把內衣當外衣設計。」

　　「真沒想到還有你我沒見過的設計。」

　　「需好好的看著她的巧思巧手。」

　　「我想在雜誌上推介設計。」

　　周說：「由我負責。」

　　周女士說：「這女孩，為什麼天天戴著口罩？」

　　老師答：「同班的肖婷染粉紅頭髮，昭彤易服穿女裝，子鋒臉上十個八個環釘，他們是半個藝術家，我並不干涉學生自由。」

　　周女士點點頭。

　　那天回到宿舍，一心趕作業，門開著一條縫，一會有個人影出現，一心抬頭。

　　是大眼的聲音：「阿嬸，我帶一塊甜糕給你宵夜。」

　　門縫裡，大眼瞄到一具制衣模型，半身無頭也無四肢，掛一件披肩。

　　一心伸手接過蛋糕，「不用客氣。」

　　大男孩轉身離去，他只穿白色內衣，寬厚雙肩全露，一心真想摸一下，她沒有什麼念頭，只是希望知道感覺如何。

　　她輕輕掩上門。

　　那塊巧克力蛋糕的甜香染遍全室，半夜，一心忍不住，把它吃下肚子。

　　到清晨，仍覺餘香緲緲。

　　一心收拾房間，在吉吉書架下找到大堆臭襪，他穿髒脫下不捨得扔掉，又沒拿到洗衣房，長年累月塞到一隻大黑膠袋堆到隱蔽之處，再去買新襪穿。

　　一心把這堆襪子放進洗衣機洗兩次然後烘乾，一雙雙折好。

　　襪子大約很多是女友所送，粉紅色的心與漫畫圖案，有一雙印著香豔裸女，大部分是運動白襪，一共二十七雙。

　　吉吉內褲前端也印著鮮紅唇形，港姐說，以前好幾個管家怕猥瑣，不願處理內衣褲。

　　「近年女生愈發大膽，爭取主動，」管理男生宿舍日久，港姐成為半個社會現象專家，「大約也知道只有那麼幾年好光景，若果羞怯，一下子失去歡樂機會，故此儘量接近異性，喜歡就是喜歡，與過往一代是全不相同，」她停一停，「我少年時住父母家，直到嫁人才離開夫家，不是家長留人，而是缺乏經濟能力，此刻女子同工同酬，手臂腰身都有力，愛錯了人，不用返回娘家看面色，自己置業嘛。」

　　一心點頭。

　　但是一心情況不一樣，她缺乏信心。

　　過兩日，港姐雙腿仍然乏力。

　　她告訴一心：「像是提不起氣來，肺葉漏氣似。」

　　一心留神，「還有其他征狀否？」

　　「吃不下睡不著。」

　　一心謹慎說：「港姐我陪你看醫生。」

　　港姐苦笑，「我知是什麼毛病，一心，我這叫更年期。」

　　「去找醫生談一談沒錯。」

　　港姐鬱鬱，「你有時間，不如代我上街市。」

　　「那當然，可是，先看醫生。」

　　「哪個淘氣兒在家，叫他開車。」

　　剛好吉吉看到床上一大疊洗淨烘乾襪子，感激得鼻子發紅，下得樓來，聽見要司機，立刻舉手。

　　一路上不安心，「港姐，你病了，我們怎麼辦？」

　　一心沒好氣，他們盡想著自己，真沒出息。

　　到了醫院，一心吩咐：「你停好車，別走開，等我電話。」

　　醫生檢查過後，取血液樣本，處方幾種藥，安慰說沒大礙。

　　這時一心輕輕問：「可否請醫生介紹到矯形處。」

　　醫生意外，「誰需要做手術？」

　　一心小心摘下口罩。

　　醫生們泰半見多識廣，這時卻也為眼前所見一愣，她靜靜端詳，「是舊創。」

　　一心點頭。

　　她即時寫一張便條，吩咐看護，「陪這位小姐到三樓找鄧醫生。」

　　一心連忙說：「現在我要陪我東家。」

　　「你先去，她可以在這裡休息等候。」

　　港姐示意一心放心。

　　一心隨看護上樓。

　　人們不願看醫生因為整個環境代表苦楚無奈，病人愁眉苦臉，醫護人員心事重重，親屬哀哀痛哭……

　　一心只管低頭。

　　走到醫生門口，一心剛才勇氣，忽然像在腳底漏走，她轉身想逃，被護士握住手臂，「到了。」

　　她敲門把一心推進。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