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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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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駛出老遠,空氣洋溢著一種肥料氣味。 小路走過去,看到許多昆蟲飛舞,禿毛黃狗迎上嗅嗅。 年年停步。 經紀微笑,「還要走過去嗎?」 年年也微笑,「我想不。」 「那麼,就回頭吧。」 年年點點頭。 「我請你到附近小店吃海鮮。」 年年推卻,「我身體不適,不便在外邊飲食。」 年輕的經紀忽然說:「我還有一個請求,年小姐,可否讓我參觀你此刻寓所?」 年年想一想,「歡迎。」 推開門,經紀小姐怔住。 大露臺外海天一色,大花盆種著豔紅棘杜鵑,大廳沒有太多家具,一式雪白,傭人捧出咖啡香茗,任由選擇,走廊深且寬,可以踩腳踏車。 女經紀深深吸進一口氣。 她坐下,「年小姐,我有幾句話不該說也想說,我實在想不出一個女子住在這裡還考慮搬出,這住宅可是寫你一人名字?」 「正是。」 「那人無論是誰,都視你為公主,存心照顧,你不必再多心。」 「謝謝關懷。」 吃過點心,她在露臺站一會,依依不捨這樣說:「這層公寓是全城人的財富指標。」 但是住在這間屋子裡邊的人別有情懷。 客人離去之後,年年問:「咦,今日報紙呢?」 小乙說:「沒送上來。」 年年在網上閱報,社交版照片打出,她怔住,當然,報紙並非沒有派上,是讓小乙收起吧了。 相片是陸青山的婚照,他娶一個年輕女子,穿非常華麗累贅的禮服裙,看樣子起碼三十磅重,束腰捧胸,美麗而生硬,化妝濃厚,但她輪廓精緻,卸了妝一定更加好看。 而青山,幾時都那麼漂亮,他穿淺灰色小禮服,白色緞子領結,一向不理理髮的他婚禮當日也不願剪髮,不羈地撥到耳後算數。 年年叫小乙。 小乙過來一看,不出聲,連忙觀年小姐臉色,只見年年微微笑,小乙意外,更加心酸。 這時甄律師電話到。 她不忿,這樣說:「這個半西洋混血兒女子自稱是當今女皇表哥私生孫女,私底下自稱郡主,名愛麗斯,我一查之下,女皇陛下並無表兄,她父王統共兩兄弟,皇伯無子嗣──」 「終於結婚了。」 「嗯,你看他越發吊兒郎當,在倫敦根本不上班,每晚摩根跑車停在最熱鬧會所門外,他居然擁有領事館車牌,漠視交通規例──」 年年不出聲。 「對不起,我話多了。」 「我覺得青山不是那樣的人。」 「嘿!」 不知怎地,年年一直微笑。 真沒想到大家都那麼愛惜她,為她不值,怪責青山,把他妖魔化。 「那女子相當標緻。」 「陸家並沒有宴客,新娘子已經懷孕三月。」 「陸太太一定高興。」 陸家一年內有人離婚,有人結婚,一定忙得不可開交。 年年有點懷念彤雲與紫杉姐妹,還有那個專門炮製狗狗的小傢伙。 家族人口漸增,小東西的表弟妹出生,他必不似此刻得寵了。 年年籲出一口氣。 別人的故事別人的生活。 「年年,你好好做人。」 「是,是。」 「地產經紀說你已看過本市若干獨身人居所。」 「置業無望。」 甄律師說:「慢慢來,大學薪水低,你可以過來我處做助理。」 「甄律師,我們不如結婚算了。」 「嘿,我自小知道我喜歡的是男性,他們雖然無賴、自私、愚昧、不忠,但是他們漂亮英偉,完全是另一種野生動物……」 甄相今日特別活潑,她受了刺激,那幀婚照的確不是人人受得了。 「過來面試。」 「我並非法科生。」 「年年,邊讀邊學邊做,我都替你安排妥當。」 「背後有贊助人吧?」 「贊助人並不同意你操勞,這純是我的主張,明午三時。」她掛上電話。 小乙走近,「年小姐先喝碗雞湯。」 年年轉過頭,忽然看不清楚,眼前像是有電光霍霍轉,啊,這便是人家說的眼冒金星,接著,她覺得暈眩,繼而嘔吐,她緊緊閉上眼睛,不敢再睜開,萬一張眼一片漆黑,那就是盲了。 小乙已經立刻叫王醫生。 王醫生在手術室,又找易醫生。 醫生到時只見年年面如金紙,緊緊握著拳頭,坐椅子上動也不動。 她扶年年躺下,「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 年年輕輕說:「許是視網膜脫落。」 易醫生連忙檢查:「沒有的事。」 可是年年眼前仍然有電光。 「緩緩把雞湯喝下,嚼幾口白飯。」 「沒有胃口。」 「許多過度節食的女生均有此現象。」 年年忽爾哈哈大笑,「我還以為是上天罰我招子不亮,索性廢掉,原來只是營養不良。」 易醫生吩咐小乙做些易消化甜品。 「服藥,躺下,睡覺。」 燉蛋做妥,年年已經盹著。 易醫生問:「發生了什麼事?」 「年小姐看到結婚照。」 「可有不樂流淚?」 「就是沒有才叫人擔心。」 易醫生說:「聽說陸青山醉得要伴郎扶著簽署婚書。」 「原本應該是年小姐,小陸先生深愛年小姐。」 「但是更愛家族財富與他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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