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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且慢,我還有話說。」

  年年看著王醫生,「你,還有孫與易醫生、甄律師,都彼此認識,屬一個團隊,而且受雇於同一人。」

  甄律師說:「你都知道了。」

  「可否告訴我,贊助照顧我那人是誰?」

  「不可說。」

  「我也猜得到。」

  「你不妨隨意猜測。」

  年年站起,雙腿軟弱。

  「年,還有一件事,周歲已向易醫生請辭。」

  「啊,他也是你們一組?」

  「我將另外給你找輔導員。」

  「他人呢?」

  「輔導員的壓力也相當大,他度假去了。」

  呸,豈有此理,年年氣憤,他們都不發一言離她而去,連正面說明的勇氣都沒有。

  而她,竟如此叫異性生厭,避之則吉。

  她一聲不響,挽起手袋,輕輕離開醫務所。

  王醫生追上,「年年,不可放棄。」

  年年與她擦身而過,兩道平行線,碰不到一起。

  世上有兩種人,一種如王醫生她們,意旨如鋼鐵,一種就像她年年。

  一爿酒莊門外張燈結綵,一張長桌擺開,人頭湧湧,「新酒試版,歡迎品嘗。」

  不知是何種葡萄酒,香氣撲鼻,「叫『愉快人生』,」服務員遞一杯給年年,「卑詩省李斯令葡萄,一試便知。」

  但是她輕輕放下小小塑膠杯,轉頭離去。

  她約同學到家寫功課。

  他們要求供應啤酒。

  小乙厲聲吆斥:「此處不容酒精。」

  她才是這間半山住宅的主人。

  小乙當然也是王醫生她們的組員。

  年年想了想,約見甄律師。

  「身體可好一些?」

  「仍然這裡痛那裡痛。」

  「我何嘗不是,自眼窩痛到足跟。」

  「甄律師,我懇求你指導,我想獨立置業。」

  甄律師凝視她,過一會才說:「有志氣值得嘉獎。」

  「可是揶揄我有野心無才能。」

  「並非你的錯,本市房產全球最貴,年輕人不能成家叫苦連連,又不止你一人。」

  「極小極小單位,伸出雙臂可以碰到兩邊牆壁那種我也不介意。」

  「萬多元一平方呎,你算算。」

  年年頹然。

  「而且那種地區,原本是垃圾堆填區,或是兩個鐘頭車程才到銀行區。」

  「我沒有資格揀擇。」

  「那麼,待健康恢復才說。」

  「這就是真相。」

  「還有,我是你新輔導員。」

  年年好氣又好笑,「你曾經酗酒?你如何輔導?好律師不是輔導員。」

  「你或許不相信,周歲曾經是我師傅。」

  「我不信!」

  「你可以問周歲。」

  年年再也不要見這個避而不見傷透她自尊的懦夫。

  甄律師輕輕說:「法科生功課緊,許多同學連藥夾酒喝,我是其中之一。」

  年年張大嘴。

  「有一個優異生在車廂裡用點滴瓶注射毒藥自殺身亡,整個車廂都是空酒瓶,事發後我看到他父母的神情,立刻求助。」

  年年啞然。

  半晌她問:「團隊贊助人呢,她也曾經此苦?」

  「她,你猜是她?」

  「我猜是陸夫人。」

  甄律師微笑。

  「因為,我知道,不會是陸公子。」

  甄律師如此答:「我只可以說贊助人已經失救,決定喝死算數。」

  「什麼?」

  「年年,口說無憑,我可以委託房產仲介帶你參觀小單位。」

  經紀人年紀與年年相若,十分專業,談吐也斯文,她如此說:「年小姐我並不代理這類公寓,但甄律師關照,你要做研究報告,我們不妨一起瞭解一下艱難民生。」

  她把年年帶到市區西邊,「這裡本來是貨倉、長生店、南貨鋪所在地,此刻叫西半山,很受年輕西人歡迎。」

  大廈如一枝鉛筆,四十五層高,名叫淩雲閣,倒也貼切,小小升降機只可容納約四個人,走廊狹窄,走進室內,「新建築,樣樣都簇新,這是賣點,售價三百八十萬。」

  不分廳房,小小一統間,可放一張沙發折床及書桌,兩張椅子。

  「我第一間住所也差不多大小,樓價較低時置下,五年內幾乎不吃不喝供款,適當時候小換中。」

  「你獨身女子為何置業?」

  「家母嫌我早出晚歸又不嫁人她沒面子,到兄嫂處暫住他們又不高興。」

  「你很能幹。」

  「跑得兩條腿靜脈曲張。」

  她再帶年年到東區青雲閣,海旁小單位差不多價錢,隔出小房間,床放下之後,三邊靠牆,窗外是人家的窗,「交通方便,該區已經更新,有兩家報館在此,故此小餐廳特多。」走遠些許是殯儀館。

  要不,就是鄉鎮了,名字也好聽,叫紫微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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