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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趙三本來是這一行出色的人材,現在他拿得起放得下,什麼都不理,一切交予我替他經營,他出家享福去了。

  我把目標放在收支相等一欄上頭,做生意能夠不虧本就已經上上大吉,想來趙三也不會指望我同伊發財。

  女秘書坐在我房中足足三個小時,不停地速記信件及草擬合同。

  太陽下山的時候趙三推門進來。

  「大雄,你還在做?」他詫異,他示意女秘書出去,「你如此用功幹什麼?別忘記明天之後還有後天。」

  我伏在桌子上。

  「以前我也像你這樣,因為沒有精神寄託的緣故,咦,叮噹呢?把叮噹找來,咱們一起吃飯。雅芝這一陣子情緒低落,我正想找幾個朋友陪陪她。」

  我笑,「恐怕我們不會是太好的陪客呢。」相信叮噹不願意出來,況且她正生我氣。

  我順手撥電話,叮噹沒出去,她說:「我正等你呢。」

  「趙三請我們吃飯。」

  「不,你馬上來。」

  「什麼事?」我訝異,「又要我聽教訓?」

  「有話要同你說。」

  我向趙三聳聳肩,攤攤手,表示無奈。

  趙三說:「這一陣子盯得好緊啊。」

  我掩住話筒,「我也不知為什麼,以前她不是這樣的。」

  叮噹問:「在說我什麼閒話?」

  「我馬上來,你在家等我。」

  她滿意了,「替我問候趙三。」

  我掛上電話,趙三凝視我,我渾身不自在。

  他問:「你與叮噹都不喜歡雅芝吧?」

  我掩飾,「我們有什麼理由不喜歡她,嗯?況且只要你自己快樂,你還管旁人作甚?」

  「我希望你們能夠接受她。」趙三嚷。

  我拍拍趙三的肩膀,「你也得給我們一點時間呀。」

  他聽了我虛偽的語言,得到安慰。

  我內疚地取過外套,搭訕地說:「我走了。」

  趙三與我一起離開寫字樓,我沒想到孫雅芝開著車子在樓下等他。

  孫雅芝穿著孝服,看上去特別清爽,精緻的五官楚楚動人,我心軟,走向前去打招呼。

  她見是我,充滿希望地說:「大雄,是不是一起?」

  「我先回家淋個浴。」我笑,「趙三使我如使奴隸,累死我。」

  孫雅芝在愁眉百結當兒笑出來。

  趙三答:「你聽他的,他是我的拍檔,又不是我的夥計。」

  孫雅芝說:「大雄,我們在羽廳,換了衣服來好不好?你們反正也要吃東西。」

  我默默地點頭。

  我趕到叮噹處,按鈴,沒人應,取出鎖匙開門進公寓,發覺人去樓空。

  這叮噹,畢竟不失藝術家本色,留張字條說:「出版商找我有要事,請自冰箱取三文治充饑,我很快回來。」

  真是的,十萬火急地把我逼了回來,她自己倒出去應酬,官兵的火說放就放,百姓點燈可就得申請批准。

  我倒在沙發上喝啤酒。

  電話鈴響,我去接聽。

  那邊問道:「淩叮噹小姐在不在?」

  「她不在。」我沒好氣地說,「請問哪一位?」

  那邊一怔,「你是誰?」

  「淩小姐的男傭人。」我說。

  「大雄,是你嗎?越來越風趣了。」是趙三,「等你呢,快點來。」

  我饑腸轆轆,又寂寞又不甘心,於是受不起引誘說:「好,替我叫一客龍蝦牛柳,三成熟,我立刻到。」

  我嘟噥著「叮噹你怪不得我」,趕到羽廳。

  侍者剛端上牛柳,我吸一口氣,香進肺裡,抬起頭,看到香雪海灼灼之目光。

  她笑容可掬,「我是無處不在的上主。」

  香雪海依規矩捧著水晶杯在喝酒。

  我並不覺意外,這一陣子她與趙三走得很近,我只是惋惜地說:「別喝太多,傷身子。」

  她一怔,抬起頭一飲而盡,「嘿,傷身子。」

  我一本正經地說:「喝到某一個程度,不喝就不行了,酒是有癮的,不信你問古龍。」

  孫雅芝剛自化妝間出來,「古龍嗎?去年我差點拍他原著的電視劇。」

  我注視香雪海,不過她是不會喝醉的,她控制得很好。

  孫雅芝的面孔打扮得七彩,頭髮上金光閃閃,耳畔卻別著一朵白花,我覺得她非驢非馬,集全球的壞趣味於一身,懶得評論,難得的是趙三視若無睹,悠然自得,我真佩服他。

  孫雅芝沒有提及與母親往美國醫病的過程,趙三一整晚握住她的手。

  趙三與他的情人喁喁細語,朋友根本無插嘴機會,我向香雪海呶呶嘴。

  「我們海旁去走走。」我說。

  叮噹立時三刻不會回家,我知道她的習慣。

  我與香雪海站在堤邊看香港夜景。

  我說:「很久沒享受新鮮空氣,我是個不折不扣的城市人,人越擠越有安全感——你呢?」

  她不響。

  我問:「有心事?」

  她仍然不出聲。

  隔很久,她說:「我喝醉了。」

  真正飲醉的人可不這麼說,「我送你回去。」

  「不用,司機在等我。」她說。

  我點點頭。

  她轉頭問我,「這麼多機會,你從來不約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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