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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田新立刻明白。

  左格生如此說:「你若離品川,少卻這股凝聚力,我們不久便為田氏吸收消化,像一頓點心。」

  「太悲觀了。」

  「田新,只有你夠頑強同勢力惡鬥。」

  「照你怎麼做?」

  「我不是田氏千金女。」

  「那麼留在品川,田靳不會虧待你。」

  「我們三人已有家庭,要開始籌備子女大學費用,雙腳已被鐵釘釘牢,不能移動半步。」

  可憐。

  「你不同,你有資格飛翔。」

  「伊卡勒斯的蠟制羽翼,飛得太過接近太陽,融化墜海。」

  莉莉說:「試試這杯我命名為『雨夜思念』雞尾酒。」

  左格生說:「那林蒲東一臉正氣,惹人好感。」

  大家都學會看相了。

  田新打一個呵欠。

  左氏夫婦微笑道別。

  她枕著手臂想了整個晚上。

  去抑或留。

  留在田氏,接著的十年,已可預測,運氣好的話,王袍是她榜樣。

  出去闖,成績是她的,失敗也是她的,噫,兩難。

  有人說:我一點選擇也沒有,只得一條路可走,其實不壞。

  半夜已肚餓,天一亮,她套上運動衣到樓下找一檔賣油條燒餅小販。

  下微雨,一下子淋濕頭,不見小販。

  她頹然垂頭回轉,有人拍她肩膀。

  抬頭,看到深邃明亮眼睛,噫,是林蒲東。

  近距離接觸,原來他如此高大英軒。

  尚未招呼,已聞到他手裡一大包食物的熟悉香味,正是她眾裡尋找千百遍,踏破鐵鞋不見的燒餅油條,她手不由自主,伸出拆開紙包,果然,看到脆而香金黃色油條,她笑逐顏開,連忙抓起大餅,把油條夾在中央,捲起,捏住,張嘴大口咬下。

  民以食為天,吃飽再講。

  一邊含糊說:「謝謝你。」

  絲毫淑女儀態也無。

  林蒲東怔怔看她,真沒想到這個田新如此有趣,他當然聽說過田氏兄妹:大哥專喜追求小明星,妹妹忤逆離家,都叫家長頭痛。

  事實並非如此,田靳的確略嫌高傲,但辦事認真,工餘做什麼是他私事。

  而田新才叫他驚喜,在辦公室她沉著得體,下了班如鄰家女孩,已收到風說她愛吃,沒想到是這種程度。

  他微笑注視,看田新三扒兩撥一副燒餅油條報銷。

  雙手油油,她乾脆在衣袖上擦擦。

  「這麼巧,你住附近?」

  「我特地前來探訪,請問意下如何?」

  「時限尚未到,不必站此淋雨,找個地方談談。」

  「請到林森辦公室。」

  「我不想先上門。」

  「那麼,到我車裡談。」

  「我也有車。」

  林蒲東點頭,他倆上車後座坐好。

  這時,林蒲東交出暖壺,「豆漿,當心燙。」

  田新喜出望外,「你對夥計都這樣好?」

  他忽然這樣說:「只有你。」

  兩個年輕人同時臉紅。

  田新藉故問:「為什麼叫蒲東?」

  「我出生時蒲東還是一塊泥沼農地,種菜供應上海,今日,已成為經濟重區,家父想我學蒲東。」

  田新把她初步計劃說一遍。

  林蒲東意外,「你一個人過檔?那效果必然大不如前。」

  田新微笑,「你打退堂鼓,你不要我了,原本你想品川整組叛變,聲勢赫赫,此刻只得一個人,你要改變主意。」

  「不,不,我只是意外你對夥計那麼體貼。」

  「一個是表姐,另外三名是好友。」

  「這是品川成功之處吧?你若過文件林森,可有把握組織同樣人脈關係?」

  「難說。」

  「你很坦率。」

  「你也是。」

  「我猜時間已經淘汰你虞我詐裝模作樣故弄玄虛這些假大空了。」

  「說得好。」

  他們相視而笑。

  「怎樣,還考慮挖角否?」

  「說實話,你單槍匹馬,不怕兇險?」

  「噫,你是我拍檔呀,條件任我開,我徵用你做導盲犬。」

  「你不怕人家說話?」

  「啐,我皮厚如犀牛。」

  「厲害。」

  林蒲東性格爽朗,他沒有崩口,說話自由得多,任何題目不拘。

  回到公司,一片靜寂,沒人說話。

  田新不出聲,自顧自做事。

  她尋找良辰與美景,二人通訊號碼已經更改,沒知會她。

  終於,王袍走近說:「聽說你要單獨行動。」

  「考驗自身能力。」

  「阿曆山大大帝也有兵卒。」

  「不想連累同伴。」

  「說好一起行動。」

  「王袍,你沒有家累,他們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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