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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新,隔壁單位已經租下,袍子正做裝修,準備兩處打通,問那只箱子櫃可要搬過去。」

  「髹什麼顏色?」

  「一律乳白,我們均不喜古靈精怪、標新立異,地板、門扇、桌子,統用舊木,你意下如何?」

  「袍子說了算。」

  「田老先生身子一定會好起來。」

  田新坐著靜靜喝啤酒。

  過一會,她用視像與關良辰見面。

  關一見她,先是高興,接著心痛,「你瘦多了。」

  憔悴不堪的田新牽牽嘴角。

  關良辰知道她有話要說,他不催她。

  「良辰,我不能回來了。」

  這已在他意料之中,但聽她親口說出,難過得垂頭。

  「我離家限額一早已經用罄,對不起。」

  關良辰無言。

  「良辰美景,均與我無緣。」

  關動也不動。

  田新伸手撫摸良辰熒幕上面龐,輕輕吟韋莊的詞:「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她哽咽,「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她把視像關熄。

  那邊左格生聽得呆住,如此纏綿淒婉,可見是真的失戀。

  田新伏在桌上嗚嗚哭泣,似只受傷小動物。

  天微微亮,魚肚白。

  莉莉上來接丈夫。

  看到田新腫嘴腫臉,為之惻然,這在朋友眼中萬分可愛女子怎麼老是失戀。

  田新靠在她肩膀訴苦:「我頭髮已白,我已是老婦。」

  莉莉微笑,「那是遲早會發生的事。」

  「老年可怕否?」

  「恐怖到極點。」

  剛想借題發揮,傷春悲秋,大門嘭一聲推開,那王袍與夏娃嘩啦嘩啦一邊辯論一邊進來,看到田新,立刻拉住,「好了好了,快來看我是否拆錯主力牆。」

  一邊裝修一邊辦公,兵慌馬亂,情況淒厲。

  沒有空閒,怎麼流淚。

  同事頭髮肩膀上全是漆灰,各人戴著口罩,田靳勸:「到田氏上班。」

  大家搖頭,只怕在人簷下過,焉得不低頭。十天八天廿四小時開工,總算趕得七七八八。工人誤把紙櫃也漆上白色,田新吃驚,還未說話,工頭已經生氣扔工具,「不就是一隻紙箱,大不了賠你」,他先發制人,王袍連忙勸阻。

  田新提早下班,到娘家清潔喝湯。

  她母親確實女兒會留在家中,十分寬慰,體重逐漸恢復。

  阿琛說:「冬至我做火鍋,請同事回來吃飯。」

  「他們也要回家。」

  「那左先生回何處?」

  「那麼,就請左氏伉儷。」

  「他喜吃什麼?」

  「連我都不敢吃的他都吃,一日見他在辦公室吃鹵鵝掌送啤酒,又猛贊糯米塞豬腸好味。」

  大家都笑。

  「他說香江最佳制度是年終雙薪。」

  大家伏案工作,袍子忽然低呼:「新女,你有白髮。」

  田新不在乎。

  「可憐,頭頂有一撮全白,快去染黑。」

  「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這是蘇軾。

  「父母在堂,焉敢不染,夏娃,押著她去。」

  夏娃說:「我也鬢如霜,可否一起算公司賬?」

  細看,果然。

  袍子嘆息:「我們付出太多!」

  髮型師十分體貼:「這一角一點點,不過指甲大,我替你局部染一次,它很快會頑強矚目地長回,到時,你若要見老人家,可用睫毛膏搽黑。」

  「啊,多謝指點。」

  「多染傷頭髮,除非全頭白了──」

  夏娃忽然哭泣。

  髮型師勸說:「你怕什麼,你有丈夫,白頭偕老是好事。」

  兩個時代女性頹喪得抬不起頭,「讀那麼多書才華蓋世頭髮也要白」,「咄,你是老幾,居禮夫人也一樣白髮」。

  「辛辛苦苦寒窗十載與男性爭個你死我活幹什麼。」

  「好有能力大模廝樣進名貴理髮店與美容院花費維修保養呀,否則,變為失修丐婦,你不照顧自身誰照顧你。」

  這是真的。

  「田靳發腳也白,看上去多麼成熟瀟灑,街上隨時有女子回頭看他,你們家個個漂亮得像明星,將來田靳兒子添李穎這個美媽不知多麼英俊。」

  但田新仍然失戀。

  「田新,那人又來過幾次。」

  「多少次?」

  「有次潑翻漆,他一褲管都是。」

  「誰放他進門?」

  「裝修,門總要開著透氣,琥珀已發過風疹。」

  「快完工了。」

  「大家的意思是,避不勝避,不如……」她輕輕說幾句。

  「什麼?」

  「以毒攻毒,一了百了。」

  「可否報警?」

  「他就是想你鬧大,況且,本市警察多忙,實時下禁制令,他未必聽從。」

  田新不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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