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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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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母親與田靳,她站到一邊,不敢出聲。 田靳見到妹妹,這樣說:「這次總算找到你了。」 李穎立刻貼近田新,替她拭淚。 田靳說:「尚未脫離危險階段,這次是腦充血,比上次更兇險。」 田新看到母親一聲不響呆呆坐著。 一家女眷,只得田靳一個男丁,田新讓他發言。 「田新,你與李穎在此陪母親,我叫王袍幫你們打點,阿琛過些時間送食物過來。」 田靳電話不斷,全由琥珀招呼。 田新坐母親身邊,落了形的臉面像小女孩。 她這時發覺田靳根本沒有生活,他的終身伴侶是田氏企業。 在這之前,父親也一定將大部分寶貝時間奉獻公司業務,難得是父子均抽出時間結兩次婚。 李穎經理人與助手到醫院追人:「導演破例喊停已兩個鐘頭。」 李穎不出聲。 田靳先開口:「阿穎你去吧,小心身子。」 「田先生,是文戲,我們會謹慎侍候。」 擁著李穎離去。 每個人都有生活軌道,欲罷不能,剎停就摔出脫軌受傷。 但田新發誓她這次不會離開醫院半步。 傍晚,她到醫院附設小教堂祈禱。 前座有一少婦雙手合十淚流滿面仰頭看牢十字架,有生皆苦。 夏娃出現,在田新耳邊說兩句。 夏娃替她穿上甩落那只球鞋。 她說:「袍子與琥珀已回去工作。」 「你也回轉幫手吧。」 「誰看顧你?」 「我自己,夏娃,我終於成長。」 田先生已在深切病房,尚待蘇醒。 大家在玻璃窗外觀望,只有田太太可以進去握住病人的手。 阿琛到了,夏娃如見救星,上前接過食物籃子,含蓄放地上,逐只杯子取出斟飲料,皆因上次被田靳斥責:「幹什麼,在醫院野餐?」這次連粥與湯都盛杯子裡以免招搖。 田靳說:「給我白粥。」 摘下耳機,田新聽到收音機隱約報道:西區新樓盤戰一觸即發,區內業主以破頂價沽貨,區內一個二百八十一方呎一房單位,以四百四十五萬元易手…… 田新垂頭。 田氏企業兩名律師出現,與田靳細細說話。 阿琛給田新喝肉湯,這時給她喝洗碗水她也分不出。 阿琛忽然做一奇特的事,她幫田新梳頭,替她結兩綰辮子。 「阿琛,你陪太太回家。」 「你呢?」 「我在此過夜。」 「我帶了被褥。」 一抖開,卻是那件田新喚人特製羽絨睡袋改裝二人合穿外套,兩個領口,只得兩隻袖子,本已收在往英行李內,又被阿琛取出。 田新這才猛然想起,那邊還有一個人在等她。 她走到外邊用電話。 良辰立即趕聽,「我剛要出門接你。」 田新不知如何開口。 這時夏娃輕輕接過電話,「是關先生吧,我是二小姐助手夏娃,我們在醫院,田老先生……」她壓低聲音:「二小姐在我身邊,她精神受到震盪,情況?律師與牧師都來了,不樂觀,唉。」 她讓田新聽關良辰說話。 「新女,鼓起勇氣,我等你消息。」 夏娃又說:「她原本已在飛機場預備入閘飛英,只差一步,把她喚回。」 田新只聽到關良辰說:「祝福。」 田新垂下頭。 現在她明白了,一個人在世上,總得把身邊的事情無情無義地分高低、先後,不可能兼顧。 晚上,田先生仍未醒轉,但叫他,他手指會動。 田新裹著那件雙人大衣在椅子上盹著。 夏娃推醒她,「田靳訂了一間醫院套房,你且去那裡眠一眠。」 田新搖頭。 「那我們一起。」 她抓起大衣,頭鑽進另一個領口。 田靳看到,忍不住微笑。 兩女一起站起,「如何?」 「好些了,醫生說萬幸新藥對他有效,囑我回家休息。」 「我倆留守。」 「我在公司。」 他與律師等人離去。 那樣,兩女守到天亮。 被看護叫醒:「田先生醒轉,叫見新女。」 田新舉手。 她入內探望父親。 病床上的他紗布蒙頭,聞著氧氣。 不要說是頭臉,連雙手都灰白瘦癟,佈滿灰青色靜脈。 他雙眼微睜,嘴唇顫動。 田新耳朵湊近他。 約莫聽到「……爸爸的甜心。」 田新把臉貼近父親面頰,幸運,他與她都活著。 她沒有哭,反而含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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