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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因為喜愛孩子:無故到商場去看嬰兒眾相,聽到清脆喊媽媽聲音,會得回頭凝視,心底有一股渴望,希望聽多一聲,一日在小學操場附近,駐足不走,留戀幼兒歡樂玩耍,竟引起校方疑竇,召警問話。」

  「嘩。」

  「與心理醫生商談之後,決定領養。」

  「不是與爸爸密斟?」

  「彼得一有時間便去教少年棒球,你猜為什麼?」

  「爸媽為何不能生育?」

  「看過數十名專科醫生,原因不詳。」

  英微笑,「也許是寢室氣氛不對。」

  林茜哈哈大笑。

  她說:「我倆領養,並非因為寂寞,孩子們需要一個家,我們需要子女溫暖,互相合作。」

  英說:「揚見到媽媽之後好多了。」

  林茜歎口氣,「我們談了很久,他情緒漸趨穩定,但始終不能釋放自己,我建議他到歐洲半工半讀生活一年,再作打算。」

  英默然。

  「自責、自疑、自疚,他需接受心理治療。」

  英喃喃說:「揚要離開我們?」

  「去體驗一下生活,直至心情平復,那的確是一個沉重打擊。」

  「揚怕自己會遺傳到生父暴力。」

  「這麼說來,我,彼得,家庭溫暖,教育制度,全部失敗。」

  英輕輕說:「還有佛洛伊德,他深信人類後天勝於先天。」

  林茜說:「在這件事上,大家都盡了力。」

  「昨晚我聽見璜妮達大聲為揚禱告,十分感人,她只重複說一句話:請耶穌看守這個叫揚安德信的孩子。」

  「老好璜妮達。」

  過兩日揚出院回家。

  赫辛說:「希望好久都不用到醫院來。」

  揚與英一起接受心理治療。

  司機赫辛十分感慨:「今日的父母無微不至,自幼稚園開始便尋求輔助:保母、補習、檢查牙齒、培養音樂體育興趣、衣食住行提供得盡善盡美,情緒稍微滑落,去看心理醫生。」

  隔一會,他又說:「我小時候,跌倒了爬起來,拍拍灰塵,倘若哭了,大人加多兩巴掌,唏,傷口自己會好,倘若一輩子流膿流血,也任由它去,誰來醫你,還笑你不長進連這些毛病都克服不了,我也長大成人,今日也生活得很好。」

  璜妮達說:「噓,別叫人聽了去。」

  赫辛笑,「是,是,沒想到我妒忌了。」

  任何人都會覺得安家這兩個孩子幸運。

  心理治療一時並不奏效,揚一日比一日沉默。

  他早出晚歸,一進房便鎖門,私人電腦換過密碼,與英的距離越來越遠,客套似外人,尤其拒絕肢體接觸。

  英同朱樂家說:「他像是怕我。」

  朱樂家開口,又閉上。

  「你有話儘管說。」英推他一下。

  「他怕的是他自己,不是你。」

  「你口角如心理醫生。」

  一個月之後,揚啟程去倫敦。

  這一走,蜜蜜感觸最大。

  「安家再也不比從前那般歡樂。」

  英側著頭想一想,「以前我家那樣瘋狂氣氛,並不正常。」

  「那黑人是怎麼了?」

  「不要叫他黑人,要叫他非裔加人,他赴英之前,已不再叫我清人。」

  「為什麼?」

  「只說已經成年,要有分寸。」

  「他說得對,親兄妹長大了亦分房睡,難道還能像孩童時一齊浸浴嗎。」

  英欷噓:「長大了。」

  「英,我與未婚夫竟然十分談得來,原來我倆之間有說不完的話題。」

  「互聯網情緣。」

  「英,你與朱呢?」

  「我們還年輕。」英微笑。

  大節,安氏夫婦均在外國出差,璜妮達與赫辛放假還鄉。

  大部分移民都還有一個故鄉,蜜蜜也隨家人去見未婚夫,朱樂家回香港。

  英落了單。

  她不是無事可做,大學裡許多活動,她只是想靜一靜。

  一個雪夜,她獨自走到遊客區酒吧,一個人坐下,叫杯啤酒。

  女歌手在哼:「再對我做一次,像你這樣的男人,一次不夠……」纏綿性感。

  英低頭歎口氣。

  不久有人招呼她:「一個人?」

  英抬起頭,原來是剛才那個女歌手。

  她長得高大碩健,深色皮膚,大卷髮,她說:「我父親是中國血統,我對華人親切。」

  她忽然伸出手來撫摸英的面頰,英立刻明白她的用意,一時不知所措。

  緊急之際,有人搭住她們兩人肩膀說:「我女友想聽你唱果醬女郎呢。」

  歌女只見俊男美女,天生一對,不禁氣餒,她聳聳肩,「明天吧,今日我收工了。」

  她妖嬈地走開,英駭笑。

  拯救她的英雄是一個混血兒,他笑著說:「我見過你——」

  小英連忙說:「謝謝你解圍。」

  她丟下那人離開酒吧。

  雪地裡英抬起頭,空氣冷冽,雪好似停了,但是在路燈照明下,偶然可以看到個別雪花,緩緩飄下,寂寥得揪心。

  有次車子在雪地拋錨,英曾在鵝毛大雪下步行上學,大雪會得撞進嘴巴,英記得揚走前一步替她擋風……

  她好似聽見身後有腳步聲,連忙上車駛走。

  冬假之後,英健康大有進展,上下樓梯不再氣喘,體重增加,到醫務所複診不再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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