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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英只得垂淚。

  看護趕進來:「安德信先生,現在替你注射鎮靜劑。」

  英上去握住他的手。

  護士示意小英出去。

  彼得安德信問醫生:「這是怎麼一回事?」

  醫生痛心說:「年輕人茫視毒品殘害肉身。」

  「不,爸,揚有別的理由。」

  彼得扶著英的雙肩,「你知道因由,快告訴我。」

  這時,看護出來說:「病人要與小英說話。」

  英把文件交在養父手中,再走進病房。

  只見揚已鎮靜下來,默默流淚,刹那間他又似怪獸變回正常人。

  英幫他抹去眼淚。

  她輕輕說:「我已得悉真相。」

  揚看著她,哽咽地說:「英,上天對我倆太不公平。」

  英握住他的手,「揚,你不堪一擊,我以為你早已把身世丟開。」

  「英,你知道我是什麼人?」

  「你是我好兄弟。」

  「不,英,我是怪獸之子,我的殘暴本性遲早會顯露出來,安宅全家會被我殘害。」

  「胡說,你是你。」

  「英,文件說得很清楚:我是因強暴生下的孩子,生母在我出生一個月自殺身亡,我全身沒有一滴好血。」

  英握著他的手,「你無能為力,不是你的錯。」

  彼得安德信堅毅的聲音在身後傳來:「揚,你是我的兒子,你一切遺傳自我,我對你負責!」

  連看護聽了都聳然動容。

  彼得握住揚的手,他們兩人的手一般大小,只是一黑一白。

  幼時小英會妒忌,時時用力把父兄的手撬開,今日,她卻沒有那樣做。

  她只是把自己一雙手加在他們的上邊。

  彼得平靜地說:「媽媽已自非洲趕回,你令中年的她如此不安,該當何罪。」

  揚號啕大哭。

  醫生進來,「什麼事如此嘈吵?病人不宜激動。」

  看護把他拉開說了幾句。

  他歎口氣出房去。

  彼得說:「有事應一家人好好商量,我與你母親均不知你身世真相,即使知道,也不會改變心意,你已成年,應對個人言行負責,不必混賴血液質素。」

  揚松出一口氣,忽然之間,昏昏睡去。

  彼得的襯衫已被汗濕透。

  這時朱樂家忽然過去對安氏說:「安先生,我由衷欽佩你。」

  彼得拍拍他肩膀,「你爸也會一般對你。」

  小英雙目濡濕,「我相信是。」

  璜妮達一邊抹眼淚一邊說:「真萬萬想不到揚的身世如此慘痛,以後更要設法補償他。」

  愛裡竟一點懼怕也無。

  這時一家人均已筋疲力盡。

  英對朱樂家說:「多謝你鼎力幫忙,你也看到我們一家需要好好療傷,實在沒有時間招呼朋友。」

  小朱答:「我不需要招呼。」

  彼得說:「那很好,就當是自己人好了。」

  一家人由赫辛送返。

  半夜彼得推醒女兒:「我去接林茜。」

  「我也去。」

  「你不宜太累。」

  英只得留在家裡。

  她翻出舊錄影帶細看。

  揚教她跳水,揚教她放風箏,揚幫她做科學實驗,揚陪她打球,揚因她舞起中國獅頭,揚在畢業禮上向她送上鮮花……

  英只知有這個大哥。

  沒有什麼可以改變這個事實。

  英在錄影機前睡著。

  天亮了,璜妮達叫醒她。

  「你爸媽在醫院裡。」

  璜的檸檬松餅香聞十裡,她做了一籃子叫英帶去,還加大暖壺咖啡。

  英連忙梳洗。

  赫辛已在門口等候,伸手接過食物。

  「辛苦你了。」

  赫辛說:「這算什麼,你看日出何等瑰麗。」

  英點點頭,這一團氫氣已經燃燒億萬年,是宇宙中數兆億星球之一,終有一日熱能耗盡,萎縮死亡。

  但是今晨,一輪紅日,發熱發光,叫英得到啟示。

  她學媽媽那樣挺腰吸氣。

  林茜自飛機場出來便一直在醫院陪伴養子。

  看到咖啡壺便搶過來說:「救星來了。」

  揚已蘇醒,英輕輕地走到他面前。

  彼得斟出咖啡喝了一杯再添一杯。

  英輕輕說:「揚,是我。」

  他轉過頭來,「小傢伙,你早。」

  「清醒了你?」

  揚十分羞愧,尷尬地牽牽嘴角。

  英握住他的手,還想說什麼,忽然之間,一大群青年男女一湧而入,原來都是揚的朋友聞風來探訪,帶著鮮花水果氣球禮物,一下子把氣氛攪起來。

  有一個女孩子索性靠在他身上喁喁細語。

  另一個反客為主,招呼眾人茶水。

  林茜籲出一口氣,「英,我們先回家去吧。」

  揚的目光沒有再與她接觸。

  林茜回家脫去鞋子發覺雙腳已腫。

  英用愛克遜鹽加暖水替媽媽浸足。

  「謝謝你女兒。」

  英忽然吟說:「可憐寸草心,難報三春暉。」

  林茜緊緊擁抱女兒。

  「媽,當初為何領養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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