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戲 | 上頁 下頁 |
三十 |
|
我很大方的問:「是茹先生吧?」 「是。于小姐請坐。」他站起來替我拉椅子。 「喝什麼?」他問。 老莫早已取來我喝的龍井茶。 我看著他面前的酒杯。 他察覺到,嘲弄地說:「于小姐一定覺得我怪。」 我什麼置評也沒有。 「我也是這裡的熟客人了,」他說:「相信你們也見怪不怪。」 我微笑。「今日的沙律還好嗎?」 「可口。尤其是是青菜部分,鮮美絕倫,難怪法國人也說好。」 「多謝。」 「于小姐的法文競這樣好。」他說。 「我在魁北克住過三年,有空在大學修過一陣子。」 「我的女友,法語說得也很流利。」他黯然說。 我不響。 他抬起頭:「生離死別,無力挽救,然而有緣份在一起的人卻不知珍惜。」 我深深詫異,面部露出有同感的神色來。 他說:「這番話象文藝小說中的對白吧?」 「小說也是受生活影響的。」 他心事更重了,不知從何開口。我當然也不去催他。 後來他一直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把酒一干而盡,向人們道別。 老莫問:「說了些什麼?」 「沒什麼,咱只怕一開口,他就不來了。」 「不會的。」老莫具信心。 「為什麼?」我看他一眼。 「咱們的廚房不會失去他。」 我笑一笑。 人所料不差,茹先生果然不來了。 一連半個月沒看見他。 老莫說:「咱們把那瓶酒喝了它。」 我笑:「也許到外地做生意去了。」 「不是說因觸起他的傷心處,他才不來了?」 我瞪眼:「誰這樣說過?」 「你說的。」 「我才沒這樣說過,你快好做小報記者了,聽得不相干的三兩個字,立刻炸起來,好寫成一篇文章。」 「大家都有點想念茹先生。」 「還有白家三口也許沒來了,谷氏老夫婦減了次數,郝少爺最近亦不見人,我們這裡最近競成了外國人天地,快變成了賣野人頭聖地,廚房再不加把力,我會考慮結束營業。」 這才把老莫說得一句話也沒有。 過幾日老莫給我看報上財經版上登出的消息。 「這不是茹先生的照片?原來他叫茹東生。」 我取過看。 原來他到西德開會去了。回來之後接受訪問,說了一大堆關於未來經濟上的事。 「是個大人物呢。」老莫說。 那當然。有些男人的名字老在娛樂版上出現,也自以為是名人了。 我丟下報紙。 那天晚上他就來了,精神奕奕。 適我也在吃飯,他便問:「可不可以坐這裡?」 我笑說:「請。」 他坐下,仍叫海鮮沙律,也不試別的。 「與你說話,于小姐,真是舒適。」 我笑:「很多人都這麼覺得。」 「你知道為什麼?」他問。 「自然知道,那是因為我早已退休了,我沒有侵犯性,人們就覺得舒服。」 「退休?」 「是,在任何方面來說,我都已經退休。」我說:「工作方面,感情方面……一個人到無所求的時候,態度自然就會清高一點,所以大家都喜歡我,」 「你分析得很好。」他笑說。 我微笑。 我叫的是意大利粉。 我們兩人相對吃起來。 他說:「吃這個容易胖。」 「不必太緊張,胖些無所謂。」 「真的退休了?」他幽默的說:「身為女性而居然不怕胖。」 我很久沒有開懷,競哈哈的笑起來。 遠遠看見老莫瞪我一眼,我馬上正襟危坐。 「我喜歡你們的飯店。」 「象間飯堂是不是?」 「是,氣氛和洽愉快。」 我笑:「先夫一開這家飯店,本來就是為了自己來吃飯。」 茹先生詫異。 「信不信由你,雖是西餐館,但是熟客可以在這裡吃到大閘蟹。」 「好吃嗎?」他駭笑。 「怎麼,你沒吃過?」 「沒有。」 「唉呀,天下第一美味,怎麼不好吃?」我說:「你從來沒有嘗過?」 「沒有。」 「可惜可惜,快上市了,一定要來試試,老莫會服侍你。」 「一定要試。」他也笑說。 他輕輕喝完杯中之酒。 過了一會他問我:「于小姐,恕我無禮。」 「什麼事。」 他欲語還休。 我早知他想些什麼。 「是不是想問我做快樂寡婦之秘訣?」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