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我倆不是朋友 | 上頁 下頁


  大牛坐梯子上,高高在上,對面牆壁有一面古繡大鏡,正好映照到精次走近,抬頭看他腋窩。

  大牛忽然臉紅,他緩緩走下梯子。

  原來精次手上捧著一盤熱騰騰餃子,示意他吃午餐。

  大牛道謝,蹲下便吃。

  她坐他對面陪他。

  女傭端出小茶几放在他倆當中,斟出香片。

  大牛許久沒吃家常飯,其味無窮,恨不得打包帶回家。

  吃完他幫忙收拾。

  然後他轉身看著美麗的精次。

  他輕輕說:「要當心陌生人,我也許是騙子。」

  精次雙眼閃出罕見的亮光,「你是騙子?」她的聲音低沉迷人,充滿笑意,「你可要騙我?」

  大牛氣結。

  一開口他便讓這些精靈女子討了便宜去,棗泥如此,精次也如此。

  他連脖子都漲紅了。

  「我的工作已經完畢,我不會再來。」

  「慢著。」

  大牛轉身,「我有我的生活,不必為我擔心。」

  這樣毫不容情地拒絕了她。

  他把梯子收好,走到地庫一看。

  大牛倒吸一口氣,不知是誰的主意,整個地庫漆成火紅色,那是間遊戲室,黃色絲絨沙發,桌球臺、深綠地毯,顏色叫人眼花撩亂,心煩意亂,她要求重做,實非過分,大牛躊躇。

  他回到樓上,精次已坐在書桌前工作。

  大牛看她一眼,悄悄離去。

  他是精壯男子,他自然有男人需要。

  但一個黑市居民,最好不要惹麻煩。

  他到西菜館工作。

  大廚照例彈跳罵人,那麼胖又那麼躁,血壓一定很高,隨時影響心臟。

  在煩嘈的不銹鋼廚房裡,大牛思想忽然飛出老遠,他思念精次柔軟纖弱身軀靠在門框上,她有所盼望,想的是什麼?

  忽然大師傅暴喝一聲:「大牛,你來試做蛋黃醬——」

  大牛連忙放下盤碗,重新洗手,過去看到一桶桶失敗的蛋黃醬,它正式西名叫貝阿尼斯醬,配蘆筍用。

  兩個學徒手粗心散,兼爐火太猛,醬汁變成蛋花湯。

  大牛連忙照著規矩好好重做。

  他在廚房洗碗久了,一眼關七,看到大師傅做菜,暗暗留意,日子有功,學得三五成,已夠應付。

  每次得心應手,大牛都覺高興。

  他十分明白,他做的全非火箭科技,但那也不能阻他成為社會有用一分子。

  意外的是,豆泥在餐館後門等他收工。

  大牛問:「有事?」

  他把幾大袋垃圾提出丟進垃圾箱。

  豆泥問非所答:「你又不負責垃圾,弄髒雙手。」

  「棗泥罵你?兩姊弟鬧翻?」

  「她叫我來接你。」

  大牛笑,「怕我不認得路?」

  豆泥仍然牛頭不搭馬嘴,「這座大垃圾箱,就是去年發現女屍之處?」

  大牛看著他,「究竟什麼事,說我聽,兩人有商量。」

  「上車來。」

  大牛坐上那輛小小貨車。

  豆泥取出手提電話,按一下,遞給大牛看。

  大牛莫名其妙,接過電話,看向小小熒幕。

  等他的前腦接收視網膜傳遞的影像,他覺得全身血液自腳底流走。

  他暈眩,口腔乾涸,一顆心似停止跳動。

  「大牛,瑪瑙已經結婚,你可放心在此居留,棗泥說:這是好事,于你前途有益。」

  大牛不出聲。

  「你少難過,大丈夫何患無妻,百步之內,必有芳草。」

  大牛握著電話,他看到秀麗的瑪瑙身穿雪白婚紗,握著鮮花,巧笑倩兮。

  新郎不是他午牛。

  「棗泥說,你沒應允她什麼,也沒叫她等,她也沒說要嫁你,棗泥說,大家在一起那麼開心,已經足夠,照片由她囑朋友傳給我們,你媽有送禮,也去喝喜酒,說男方是個老實好人,在蒲東開一家小小制衣廠,瑪瑙會有幸福。」

  大牛看到一對新人合照。

  他一心以為搶他愛人的是一個惡俗禿頭的中年漢,鑲金牙,戴墨鏡,一身油膏,穿條紋鮮色西服配大花領帶。

  但是不。

  新郎一臉憨態,只得三十出頭,笑得合不攏嘴,牙齒潔白整齊,一邊腮上還長著皰皰。

  這時豆泥說:「他送瑪瑙華僑新村一套公寓房子,還有一輛寶馬轎車。」

  大牛把電話還給豆泥。

  「我載你回家,棗泥做了你愛吃的——」

  大牛輕輕推開車門下車。

  「大牛,你去何處?」

  大牛轉過頭,平淡地說:「我一個人靜一靜。」

  「大牛——」

  「同棗泥姐說,我決定相親,還有,明日借你證件一用,我想報讀建造業。」

  「這才是好男兒!」

  大牛走離停車場。

  豆泥喊:「你散罷心就回來。」

  大牛沒回頭。

  他歎口氣,一絲牽掛也沒有了!一個孤兒,無父無母,愛人已經捨棄他,他走投無路,只得把他鄉當故鄉。

  大牛推開一間酒吧門走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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