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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李平很寬慰,心情開朗對孕婦太過重要。

  「我們到別的地方去喝咖啡。」

  「好的,我來請客。」李平說了地方。

  「當然,那還用說,否則一吃把我們半個月的收入吃掉,怎麼吃得消。」

  卓敏的俏皮活潑又回來了,可見生活十分過得去。

  「星期六中午,十二點半。」

  「一言為定。」

  到這個時候,李平才忽然實實在在感覺到,她真個要離開這個城市了。

  這樣青的山,這樣藍的海,原來都不過是她的踏腳石,經過坎坷的童年及少年時期,不知從此能否踏上康莊大道。

  當年在小小飲冰室中一切盼望,如今都已達到,夫複何求。

  但是為什麼,當她聽到卓敏講到「我們」,心中卻有一絲羡慕,半分彷徨,些微失落?

  「李平。」夏彭年推門進來。

  他有這個壞習慣,進下屬的房間從來不敲門,好像熟不拘禮,其實非常霸道。

  「在做什麼?」

  「冥想。」

  「那只琴你記得手提。」

  「我不會把它帶走。」

  夏彭年一怔,「什麼,那你到了那邊,玩什麼樂器?」

  「從頭開始。」

  「哦,願聞其詳。」

  李平賭氣的說:「我改習色士風。」

  夏彭年呆了三秒鐘,隨即轟然大笑,「李平,女人玩色士風,只怕不甚雅觀。」

  李平沒有動氣,她溫柔地笑眯眯說:「將來不知道誰嫁給你,受你這套大男人脾氣。」

  夏彭年即時收斂笑臉,喉嚨乾涸。

  李平還不放過他,笑道:「但願她與你旗鼓相當,給你段歡樂時光。」

  「別詛咒我,李平。」

  他輕輕過去摟住她的纖腰。

  她就要走了,他再也沒有顧忌。

  「除非你答應我——」

  「要我的人頭當球踢也可以。」

  「彭年,」李平微笑,「我相信你已經聽過這句話多次,但是我還是忍不住要講:沒有人愛我,會比你愛我更多。」

  夏彭年鼻子酸澀,「李平,你肯定,你的確這麼想?」

  「百分之一百。」

  他反而鬆開她,走到沙發坐上。

  「彭年,與我一起去看那座嘆息橋,我不願意與別人同行。」

  「李平,你的旨意行地在上。」

  「謝謝你彭年。」

  最後一次相聚。

  星期六,李平準時赴約。

  但王羨明夫婦比她更早,已經選定一張檯子,對正入口處,李平一進去他們就看見張望,是她的天職。

  卓敏說:「她來了。」

  白襯衫,花裙子,領子俏皮翻起來,在這種天氣,袖口照樣卷得老高,李平笑著走近,王羨明站起替她拉椅子。

  卓敏看丈夫一眼,他從來不為她做這些,不過,卓敏寬慰的想,夫妻之間,何必拘禮。

  李平隨手放下外套,叫了杯咖啡。

  「生活好嗎?」李平寒暄。

  卓敏答:「很好。」

  王羨明像是沒聽見,只顧看著雙手,卓敏用手肘輕輕推他一下。

  他才像小學生被師長提醒似的,連忙說:「很清苦,一雙手不停,下班還得做菜做飯,週末大掃除,是不是?」他看著卓敏,似想獲得批准。

  李平說:「為家庭是應該的。」

  王羨明摸摸後腦,「為著家為著孩子……」他傻呼呼的笑了。

  卓敏拍拍他手背,「你盡挑這些日常瑣事,芝麻綠豆的亂說,李平沒有興趣。」

  「不,」李平轉動咖啡杯子,「我愛聽,現在一天開幾個鐘頭車子?」

  卓敏代他發言,「十三四個小時。」

  李平訝異,「那多辛苦。」

  王羨明笑,「時間不用來賺錢,也是浪擲,不看電視,就打桌球。」

  他大大的長進了。

  「李平,」卓敏說:「我們會想念你。」

  王羨明有點不安,「你會回來探親的吧。」

  李平抬起頭,「親,哪裡來的親?老朋友知道得最清楚,我統共只認識你們兩位元。」

  卓敏衝動的說:「那麼就回來看我們。」

  李平微笑,「短時期恐怕不能夠,我想在彼邦住三四年,拿到護照再說。」

  卓敏說:「李平,你一定另有奇逢。」

  李平失笑,噯的一聲。

  王羨明說:「卓敏有道理。」

  李平笑,「她是你大上皇,當然字字珠璣。」

  卓敏聽在其中,只覺舒服,李平此時應對的段數,絕對一流,揮灑自如,把這些日子裡所受的訓練,貫通融匯,舉手投足,簡直光芒四射。

  李平說:「都忘了最重要的事,來,讓我看看孩子長得多大了。」

  卓敏挪一身子,笑說:「還只是胚胎呢。」

  腹部隆然,李平伸手輕輕觸摸,卓敏的小腿已經有點腫胖,可見負擔不輕。

  李平說:「中國人最聰明,自娘胎裡便開始計算年齡,實際上現在我們說的每一句話,科學已經證明,胎胚全部聽得懂。」

  王羨明但笑不語。

  李平問:「叫什麼名字?」

  卓敏說:「他祖父自有分數。」

  說到這裡,話題已盡。

  當然,如有必要,李平還可以扯到兩伊戰爭,宇宙發現最大星系,香江小姐競爭……但,有沒有必要呢。

  她終於說:「我真替你們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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