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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妹妹是伴娘之首,穿淡紫色長裙,配銀白南洋珠耳環與項鍊,弟弟是伴郎之一,小禮服侍候,母親是主婚人,一套深藍色緞旗袍,什麼都已安排妥當,連鞋襪都齊全。

  准親家對於氏三人親厚周到,尊重有加,連于太太坐著的時候,徐列華都站在身邊侍候,原來,最驕縱的是小家碧玉,並非大家閨秀。

  展航看在眼裡,替大哥慶倖,求仁得仁,是為幸福,應當無憾。

  徐家真當他們是自己人,尤其喜歡展航,介紹了許多適齡少女給他認識,天天都有下午茶會。

  展航很少講話。

  他情願與老朋友伍玉枝通電話。

  玉枝告訴他。「下雪了。」

  「真想家。」

  「回來一起去溜冰。」

  「一言為定。」

  玉枝可能是唯一注意他內心多過容貌的女性。

  於展翅的婚禮豪華鋪張,其實是徐家宴客,酬謝多年來生意上朋友,可是做得大方,事事以于太太為重,大家高興。

  幾個伴娘看到于展航如蜂見蜜似圍住。

  當知道他仍是中學生時不禁愕然。

  「幾時進大學?」

  「明年九月。」

  「修什麼科?」

  展翹搶答:「建築系已預留了位置。」

  「你呢,展翹?」

  「我與他一般明年升讀,他跳了班,我沒有。」

  徐太太過來笑說:「展航,你可要年年來探訪大哥大嫂,畢業後幫忙建設東南亞。」

  婚禮上衣香鬢影,客人沒有想像中多,不過百來名,一定經過精挑細選。

  忽然之間,展航在人群中看到一個穿黑色大排穗裙子的女郎。

  他睜大了雙眼,段福棋,這女子是段福棋。

  他急急走近。

  那女子聽到腳步聲轉過頭來,笑臉迎人,不,不是她,女郎皮膚黝黑,

  甚具熱帶風情,卻不是段福棋。

  展航連忙退下。

  展翹問弟弟。「找人?」

  展航不出聲。

  「周小姐不會來這裡,她身分不能見光。」

  不,他不是找周晚晴。

  「我們跳舞去。」

  「我情願到露臺散步。」

  「盛大婚禮真高興,希望將來我也可以享有。」

  展翹一下子被伴郎們擁入舞池。

  展航坐在酒店露臺欣賞蕉風椰雨之都的夜景。

  熱帶的月亮總是又大又圓,連心脈的陰影都一清二楚,噫,吳剛在砍桂樹呢,嫦娥應悔偷靈藥……

  「在看星座?」

  「嗯。」展航轉過頭去。

  正是那穿黑色流蘇裙子的女郎。

  女郎走到他身邊。「你是新郎弟。」

  展航頷首。

  「我叫郭子丞,新娘的表姊,特地從澳洲來。」

  「這真是一個盛會。」

  「你看上去卻十分寂寞。」

  「是嗎?我在找人。」

  「找誰?」女郎問得十分坦率。

  喝了幾杯香檳的展航回答:「喪父之前少不更事,開心活潑的于展航。」

  女郎完全明白他說的是什麼。

  她溫柔地說:「你總得放手,讓過去成為過去,生命由許多失去組成,你失去童年,成為少年,失去青春,成為大人,怎可戀戀不捨不願鬆手。」

  展航不出聲,真想痛哭一場。

  「有得有失,才是人生,切忌忿忿不平。」

  她低沉的聲音猶如一雙輕撫的手,拂著他哀痛的傷口,給他安慰。

  「多謝你與我分享智能。」

  「希望對你有幫助。」

  「我們以後還有機會見面嗎?」

  「明日我便要回墨爾本,我在那裡打理一間模特兒公司,你有標準身段面孔,如有興趣亮相,可以同我聯絡。」

  她給他一張名片,他慎重收好。

  這時展翅大聲叫:「小弟,快來跳舞,專等你一人呢。」

  郭子丞拉著他走進舞池,大家正圍住新郎新娘團團跳舞,展航只得加入。

  他相信他是醉倒的,由姊姊扶著回到酒店。

  第二天醒來,和衣倒在床上,脖子僵硬,肩膊酸痛。

  他聽見展翹說:「大哥說我可以保留全套首飾衣裳,那是他送我的禮物,你也是,媽媽。」

  「展翅剛畢業,有什麼能力。」

  展翹頭腦卻很簡單。「我不管,大哥大嫂說送給我。」

  展航頭痛欲裂。

  于太太說:「那你就收下吧。」

  在這種時候表現骨氣,會變成僵局。

  展翹非常高興,嘰嘰喳喳講了徐家許多好話。

  當徐家婉留他們多住一陣的時候,于太太堅辭,只是說展航要開學。

  過一日他們就走了。

  于太太輕輕說:「幸虧徐家只有一個女兒,否則連展航都要留下給他們。」

  回到家中,玉枝說得不錯,大雪紛飛,飛機需延遲降落。

  展航恢復了他的黑衣黑褲打扮,外罩一件防濕大衣。

  第一件事便是去找玉枝。

  他拾起小石子扔向她二樓臥室的窗戶。

  她探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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