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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那是周小姐?」

  她看到了一切。

  展航點點頭。

  「她比你大很多。」

  「我知道。」

  「媽媽禁止你們來往。」

  展航笑了,姐姐臉上化著濃妝,又何嘗不是母親所禁止的,從什麼時候開始,子女會聽從父母指令。

  到家門之前,展翹把胭脂抹掉。

  于太太看見他們姐弟一起回來,有點高興,「現在由你接送展航,最好不過。」

  回到臥室,展航躺在床上沉思。

  周宅米白色大理石地板陰涼感覺仍在,他心靈中那一線喪父後的空虛似乎稍微得到彌補。

  每個月初是葉律師來探訪他們的日子。

  「一切都好嗎?」

  于展航微笑。「我們的一切,你最清楚不過。」

  「少年人幾時變得這樣諷刺。」

  展航還是笑。

  葉律師凝視他。

  展航問:「有什麼事?」

  「你一早就知道自己是名英俊小生吧。」

  展航答:「有人那樣告訴過我。」

  葉律師歎口氣。「你自己當心。」

  「我知道。」

  葉律師忽然說:「歌星瑪丹娜喜歡年輕男子,她說:『他們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可是,他們可以整晚都做。』」

  展航詫異。「葉律師,如此直接根本不像你的口吻。」

  葉慧根律師又歎口氣。「你被人利用了,展航。」

  展航還是笑。

  「周晚晴有情人,他是大名鼎鼎的富商王新朝,一直由他負責她的生活開銷。」

  展航無動於衷。

  「你太年輕,尚未勝任這危險的遊戲。」

  展航一句話也不說,既然不能順從長輩,噤聲也是一種尊重。

  葉律師既憂心又生氣。

  她已與這一家人發生感情,尤其是展航,她想看著他好好成長,他進大學她就放心了。

  葉慧根做了一件她不應該做的事,她說:「如果你不停止見這位周小姐,我會告訴她,你尚未成年,她正騷擾兒童。」

  展航的笑容凝住。

  兒童,在法律上他還是孩子?多麼可笑,吃了那麼多苦,經歷那許多事,未滿十八歲,也不算數。

  他低下了頭。

  「展航,不要讓母親焦慮。」

  展航終於點點頭。

  葉律師告辭,于太太送她到門口。

  「怎麼樣?」

  葉慧根悻悻然。「于展航的功課若有退步,我叫那只狐狸趴在地上求饒。」

  于太太極之感激。「你太關心我們了。」

  「那周晚晴的前一屆情人是二十五街海灘咖啡座的金髮侍應生,我有他倆幽會的照片,我想王老闆或許有興趣知道。」

  于太太嚇一跳。「我真未料到你那麼厲害。」

  葉律師笑了。「各有各自的殺手鐧。」

  于太太頷首。「為著展航,也只能這樣。」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葉慧根恨恨地說:「竟拿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來消遣,還成什麼世界。」

  到了秋天,當滿園樹葉都轉為金棕之際,周晚晴輕輕同于展航說:「我要走了。」

  展航有點意外。

  「我得搬到倫敦去住。」

  「為什麼?」

  「那是我最後一次機會,我得改過自新,不再胡鬧,否則,我的老闆就會叫我捲包袱。」

  她說得那樣坦白,教展航佩服。

  「跟著他這些年,除出飛機大炮航空母艦,也什麼都有了,他待我不錯,所以只得搬往倫敦,」那周小姐握住展航的手,放在臉上摩挲。「真捨不得你。」

  展航答:「我也是。」

  「你會記得我?」她淚盈於睫。

  「會。」

  「到了中年,仍然記得我?」

  展航點點頭。

  周晚晴終於落下淚來。

  展航擁抱她,下巴擱在她頭頂,雙手圍住她的腰,是最後一次了吧,腰身仍然那麼纖細,柔若無骨。

  展航說:「到了暮年,仍然記得周晚晴。」

  「謝謝你。」

  第二天,她派人送一輛平治七排檔爬山腳踏車給他。

  展航騎車到她家,已經人去樓空。

  好象是趁著月黑風高匆匆搬走的,急得不得了,一定要在那個時辰離去。

  展航無言,往山下望去,樹葉已紛紛落下,看自己的家,也就分外清晰。

  他一聲不響返回家裡。

  他愛上了那輛腳踏車,天天用。

  「展航,用四輪車吧。」母親央求。

  「不必。」

  風雨不改,他仍用腳踏車,除非大雪吧,他才改為步行。

  冬日,大哥展翅宣佈婚期。

  展翹詫異。「十一月怎麼結婚?」

  「新加坡四季皆夏。」

  「呵,對,我忘了。」

  一切都已安排好,飛機票寄到于家,酒店也已訂妥,他們一行三人抵達星洲,自有司機來接。

  神采飛揚的于展翅大聲講高聲笑,第一件事便是叫家人試禮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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