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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回來了,婚禮是否成功?」

  「新娘戴真的鑽冠。」

  「嘩。」

  「空氣清冽冰冷,可要出來散步?」

  「我五分鐘就下來。」

  玉枝很快披著厚大衣下樓,她驚喜地看著他。「你長高了。」

  「才沒有,別把我當孩子。」

  「你仍是中學生。」

  展航拾起一團雪揉到玉枝臉上。

  玉枝只是笑,他緊緊擁抱她。

  「你好似釋放了一點。」

  「看到大哥得到幸福,覺得人生尚有意義。」

  他倆在雪地上留下兩行足印,一直往附近公園走去。

  「聽說你已結束某段感情。」

  展航只在喉嚨內發出一陣模糊的聲響。

  那日下午,回到家裡,發覺葉律師正在探訪。

  于太太說:「展航你來得正好,葉姊姊來道別。」

  展航愕住。「為什麼,」他反應甚激,又一次不接受失去好友。「你去哪裡?」

  「紐約有一家律師行邀請我過去發展。」

  展航低下頭。

  「我們仍可見面。」

  展航忽然像足一個十六歲少年,賭氣。「不不不。」把頭埋在雙手中。

  于太太笑。「你看他,若不捨得,可到美國去看葉姊姊。」

  「不讓你走。」展航緊緊拉著葉律師的手。

  葉慧根也笑。「到底還是孩子。」內心卻為少年那點真摯而惻然。

  不久,他會長大,真情為理智活埋,再也不會有類似表現。

  「我已交代了一位施少華先生照顧你們。」

  于太太婉拒。「孩子們已大,我生活漸趨正常,不再需要律師,動輒請律師出去講話,嚇壞人家。」

  葉慧根微笑。「我也這麼想,施君是執業會計師,不是律師。」

  于太太說:「呵,那倒是好。」

  聖誕節前後于家電話不絕,泰半是來約于展航。

  于太太暫充社交秘書。

  「展航屆時往東南亞探親。」

  「他不在本市,對不起。」

  「他此刻到音樂老師處去了。」

  于展航其實在房裡迷頭迷腦讀莎士比亞四大悲劇。

  展翹說:「展航自閉。」

  于太太說:「還有玉枝是他好友。」

  展翹又說:「他的好友都比他大。」

  展航微笑,一句話也不說,也不動氣。

  于太太輕輕勸。「展航,朋友年紀要相仿,像玉枝大一、兩歲不妨,否則,有什麼話好說?」

  展翹嗤一聲笑出來。「他與她們又不是開研討會。」

  于太太瞪了女兒一眼。

  展翹說:「不知多少女生要求我介紹展航給她們認識,連帶我也不知多受歡迎。」

  于太太大惑不解。「展航有什麼好?脾氣古怪,喜怒無常,衝動牛勁十年不改,還有,長頭髮問題沒解決,現在又留上了鬍鬚,我隨時預備接校長電話。」

  展航笑。「沒想到在媽媽眼中我一文不值。」

  「展航你仍是媽之寶,」于太太也笑。「我不過指出事實而已。」

  展翹說:「校長?本校靠于展航光宗耀祖呢,他平均分九十九點八,還要發新聞給報館呢。」

  于太太笑得合不攏嘴。

  過兩日有一位華人報館的年輕女記者來做訪問。

  開頭,她以為會看見一個蛋頭,或是四四方方典型的小書生。

  誰知來開門的英俊小生答:「我就是于展航。」

  女記者張大了眼睛,到底年輕,忍不住問:「你有否看日本電視劇——」

  展翹在一旁聽見。「他比日本人好看。」

  記者平日也十分刁鑽活潑,不知怎地,這次一直說是是是,因為事實如此。

  于太太問:「是光明日報區小姐?」

  「正是區家惠。」

  「區小姐,」于太太微笑說。「首先我想說明一點:孩子們讀書成績略佳是應該的,沒有什麼值得表揚。」

  「于太太,」那區小姐說。「我們是想借著于同學的經驗鼓勵其它華裔學生。」

  「那麼就隨便談幾句吧。」

  于展航仍然穿著那套洗得發白的黑衣褲,他斟了果汁給記者,兩人坐在書房進行訪問。

  「聽說你考取美國名校而終於婉拒學位?」

  「是,當初投考是想證明能力。」

  「為何沒有南下?」

  「最後覺得陪伴母親比較重要。」

  區小姐感動,接著,詳細問及他讀書習慣、課餘興趣,展航一一作答。

  最後,她問:「男孩子長得英俊,會不會是一種負累?」

  展航笑笑。「那你要問那些相貌漂亮的男子。」

  區小姐看著他。「你好象已經被問過多次,並且知道該怎麼回答。」

  展航只是笑。

  女記者問于太太。「請問,于展航有無缺點?」

  于太太長歎一聲。「所有十六歲男孩子有的缺點,于展航都具備,你看得他太好了。」

  女記者留下名片離去。

  于太太叫展航。「進了大學,你還照樣蓬頭垢面?」

  展翹代為回答。「媽媽,你有所不知,進了大學,人人不修邊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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