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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每天?」

  「每天。」

  「管接又管送?」

  「沒有問題。」

  「你哪來時間?」

  「上車來吧,再談下去要遲到了。」

  到了學校,同學紛紛在石膏上簽名,伍玉枝閑閑問:「誰送你來?」

  「朋友。」

  「你有那麼大年紀的朋友?看樣子都有廿五六歲了。」

  「我沒有問過她幾歲,你覺得重要嗎?」

  玉枝忽然生氣,調頭而去,展航大惑不解,女同學都嘻嘻笑。

  展航真沒想到放學時周晚晴真會在校門等。

  他問:「歌星不用唱歌嗎?」

  「我已經退休。」

  「廿多歲就退休?」十分意外。

  「做我們這一行,廿八歲之前若果還不能退休,那就大告而不妙。」

  展航嚇一跳,「那麼,幾時開始事業?」

  「十五六七歲。」

  「那不是求學階段嗎?」

  周晚晴笑不可抑,「我們不讀書。」

  展航發覺他無意中認識了另外一個世界的人。

  她把他載到家中,「明早再見。」

  「你真的再來?」

  她頷首,「直至你不需要我為止。」

  接著個多月,周晚晴天天來接送于展航。

  于太太知道了這個消息,叫展航來問話:「可有這樣一個豔女,比你大十歲八歲,天天管接管送?」

  「是。」

  「展航,雖然住外國,我們還是保守點好。」

  「是,媽媽。」

  「叫你朋友不必辛苦了。」

  「是。」

  「我們自家也有車。」

  「是。」

  接著,于太太大惑不解,「你從什麼地方認識那樣一個人?」

  「在社區中心。」

  「展翹說,她還是一個歌星。」

  展翹真多事。

  「展航,你大哥訂婚了。」

  「那麼快?」

  「徐家催促他。」

  「都沒通知我們出席。」

  「徐家會立刻著手籌辦婚禮,約十二個月後舉行儀式,屆時我們往新加坡出席。」

  「徐家徐家,大哥不是姓于嗎。」展航抗議。

  于太太反而看得很淡,「展翅一向有主張。」

  第二天,展航同周晚晴說:「母親叫我自己開車。」

  周晚晴伸手過去,輕輕撫摸他拆掉石膏的左臂,「你已痊癒。」

  展航點點頭。

  「以後,不能見面了嗎?」

  展航鼻端那股熟悉的清香味,個多月來已經熟悉,使年輕的他覺得母親的命令不近人情。

  「我改在街角等你。」她引誘他。

  「我不會叫母親失望。」

  她頷首,「愛護母親的都是好孩子。」

  展航別轉面孔,「謝謝你的諒解。」

  車子一直駛出去,展航發覺那並不是回家的路。

  他問:「我們到什麼地方去?」

  「我的家。」

  展航本來想反對,不知怎地,卻沒有開口,開篷車一直朝山上駛去。

  抵達周宅的時候,烏雲已經密集,周晚晴下車來,用手一指,「從這裡,可以看到你的家。」

  展航朝山腰一看,果然,郁蒼蒼的樹木中,正是他家的橘黃色瓦頂,他甚至依稀以看到有人在園子裡走動。

  「請進來。」

  她帶他進屋,走到露臺,展航看到一具望遠鏡。

  他湊過去一看,鏡頭正對牢他家裡,剛才看到在園子的人影原來是園丁。

  他轉過頭去,不置信地問:「你每天都觀察我?」

  周晚晴手中已經握著酒杯,「是。」

  她給他一杯冰淇淋蘇打。

  「有什麼目的?」

  周晚晴回答:「我想知道你一舉一動。」

  「你看到什麼?」

  「你打籃球、你練小提琴、你陪母親整理花園、你在樹蔭下讀書。」

  「這好似偷窺狂的行為。」

  周晚晴伸一個懶腰,「也怪不得你那樣說。」

  「你看到的不過是一個正常愚魯的年輕人。」

  「你平靜的生活叫人羡慕。」

  周晚晴忽然走過來,她窈窕的身型貼近他,這時,天空中傳來隆隆雷聲,豆大雨點灑下。

  展航把雙手輕輕放在她腰上。

  竟有那樣細的腰身,差一點點,展航的兩手就可以合攏,拇指碰到拇指。

  連毫無經驗的他,都知道這樣美好的身段是最難得的。

  他貼近她的臉,呵柔肌滑溜如絲緞一般。

  她輕輕後退,那時,雨點已經淋濕了兩人的肩膀,他們回到室內。

  玻璃長窗始終沒有關上,雷雨風把紗廉捲得飛舞。

  于展航到黃昏才離去,仍由周晚睛駕車送他,不過車子到街角已經停下來。

  展航下車向家裡走去。

  另一輛車子向他響號,展航在雨中抬起頭來,發覺那是姐姐展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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