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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金瓶問:「開槍的不是屋主?」

  「他懵然不覺,只知道一張畫不翼而飛。」

  「那張畫呢?」

  「在我處。」

  金瓶輕輕說:「兇手不在乎那張畫。」

  「誰派你去取畫?那張畫市價只值十多萬美元。」

  金瓶輕輕把大衛之星的事告訴他。

  沈鏡華蹬足:「真笨,一張畫或一千張畫,失去拉倒,一個人一個民族只要爭氣做得更好,忘記過去,努力將來,哪怕給人看不起。」

  金瓶說:「沒有過去,哪有將來。」

  沈鏡華說:「這種時候,我不與你爭。」

  「請把畫送到大衛之星去。」

  「你肯定不是猶太人設計害你?」

  「不,不是他。」金瓶沒有懷疑。

  「也不是他背後的人?」

  「我有第六感。」

  沈鏡華重重歎口氣,「那麼,你精靈的觸覺可能告訴我,是誰削去你半邊腦袋?」

  金瓶閉上眼睛不出聲,一次失手,就遭人恥笑。

  「我立刻叫人替你把畫送去。」

  他出去了,開門之際,金瓶聽到走廊裡有人說英語。

  §第七章

  看護的腳步聲進來。

  金瓶睜開雙眼。

  「你的未婚夫對你真好,」看護聲音怪豔羨,「衣不解帶那般服侍你。」

  未婚夫?他以那樣的身份自居?

  金瓶低聲問:「我在什麼地方?」

  「小姐,你在倫敦聖保祿醫院。」

  金瓶大為訝異,「我如何來到這裡?」

  「乘私人救傷飛機趕到。」

  原來沈鏡華真確是她救命恩人。

  「你是一位幸運的女人。」

  金瓶輕輕說:「我想我是,我可否照鏡子?」

  金瓶只覺得頭像有鐵桶罩住一般重,她看到鏡子裡去,滿頭裡著紗布,左臉頰猙獰地歪到一邊,她看上去像個怪人。

  金瓶沒有尖叫痛哭,她輕輕走回床邊,有點不知所措,終於默默坐在安樂椅上。

  「你靜待康復,一個人的相貌其實不重要,不過,如果真的令你不安,我們有極高明的矯型醫生。」

  金瓶不出聲。

  師傅一去,她整個世界瓦解,到這個時候,她才知道師傅大能的力量。

  自小到大,金瓶雖然一無所有,但她有美貌,這是極珍貴的天賦,她的面孔體態令人產生極大好感,因此生活上增加許多利便。

  如今連這一點本錢也失去了。

  一張黑色的霧網把她罩住,她混身戰慄,四肢蜷縮起來。

  她見過衰老的丐婦,一輩子上不了岸,既醜又髒,在人潮中拉拉扯扯,希望摸到一隻半隻錢包。

  這會是她嗎?

  那槍手應該瞄得准一點,子彈最好穿過她的太陽穴。

  醫生進來,幫她注射。

  他告訴她:「尚有液體積聚,需要再做手術疏通。」

  她輕輕問:「我會否完全康復?」

  「你身受重傷,能夠生還已是奇跡,且頭腦清醒,四肢又沒有麻痹,實屬萬幸,小姐,請你振作起來。」

  「我右邊關節有不能形容的痛楚。」

  沈鏡華一直站在門角靜靜聆聽。

  醫生說:「我們會幫你診治。」

  他與沈鏡華輕輕說了幾句話離去。

  沈鏡華說:「起來了?我們玩廿一點。」

  金瓶笑笑,「誰敢同你賭。」

  「你。」他取出牌來。

  「為什麼對我這樣好?」

  他神乎其技那樣洗起牌來,那副紙牌像是粘在手裡似的。

  然後,他這樣回答:「我愛的人,愛足一世。」

  金瓶說不出話來,只覺得他有意思。

  半晌,她問:「不必去看牢生意嗎?」

  他笑笑,「那是晚上的事。」

  他每人發了兩張牌。

  「我先掀開。」一翻,果然是廿一點。

  金瓶打開牌,也是廿一點,兩人手法都像玩魔術一般。

  一連好幾次,不分勝負,都是廿一點,棋逢敵手。

  沈鏡華十分欣喜,「你的手腕如昔,值得高興。」

  金瓶謙說:「哪裡哪裡,彼此彼此,你也不差。」

  他把紙牌推到一旁。

  他這樣懇求:「請振作起來。」

  金瓶輕輕說:「求生是我強項。」

  「那我就放心了。」

  「我想與師弟妹聯絡。」

  「現在不是時候,容許我暫時孤立你,康復後才與親友接頭。」

  金瓶點點頭。

  「我會做兩件事:一、把兇手揪出來,二、待你恢復健康。」

  金瓶點點頭。

  他取出小小錄音機放桌上。

  海費茲焦急聲音,「我想知道金瓶的下落。」

  「她安全無恙,你請放心。」

  他好似略為心安,「那麼,讓我與她說幾句話。」

  「適當時刻,她會同你聯絡,請驗貨簽收。」

  過了一會,他說:「是,是這張畫,啊,這是酬勞。」

  錄音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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