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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金瓶探頭過去。

  「大衛之星要求與王其苓女士聯絡,介紹人:章小姐。」

  金瓶說:「問他們有什麼要求。」

  秦聰立刻問:「大衛之星,請說出要求。」

  玉露在一旁說:「大衛是猶太人的祖先。」

  「啊,是流浪的猶太人。」金瓶已經有了好感。

  半晌,回復來了。

  「希望面談,請指明會晤地址。」

  金瓶說:「舊金山唐人街中華會館門前,明日下午三時。」

  他們考慮了幾分鐘,這樣答:「我們派阿伯拉罕海費茲來見你,他是一個高大的年輕人。」

  秦聰說:「屆時見。」

  「去查一查大衛之星來龍去脈。」

  「鼎鼎大名的猶太人組織,分會布全世界,專為猶太裔出頭,就算一張免費派送銷路數千的區報上有言論對他們不敬,誓必採取行動,獅子搏兔,叫對方道歉賠償為止。」

  金瓶歎口氣,「華人也應採取同樣態度。」

  「我們三千年來講究忠恕。」

  玉露找到大衛之星資料,「他們至今仍然不放過德國納粹戰犯,逐一追蹤通緝暴露他們身份。」

  「他們要我們做什麼?」秦聰納罕。

  「我一點頭緒也沒有。」

  接看電郵又來了。

  「大衛之星通訊人員得到可靠消息來源謂王其苓女士已于最近不幸辭世,請證實。」

  金瓶答:「家師的確已因病去世,你們有權取消約會。」

  「那麼,我們願意同金瓶小姐會面。」

  「我正是金瓶,明日見。」

  玉露羡慕,「師姐已經有名氣了。」

  「想必是章阿姨關照。」

  金瓶打一個阿欠,回房去小息。

  秦聰取過外套。

  玉露問:「你去哪裡?」

  他回過頭來,「需向你交待嗎?」

  「你不會撇下金瓶。」

  「金瓶從來不會纏著任何人。」

  他開了門走出去。

  玉露取過桌子上的茶向他潑過去,茶只淋在門上。

  她含怒走到露臺,在那裡一直站到天黑。

  漸漸她生了邪惡的念頭。

  有一把聲音在她耳邊,「不不,不可以。」

  她聽見自己說:「為什麼不可以,我們根本就是不法之徒。」

  身後傳來金瓶的聲音:「你自言自語說什麼?」

  玉露轉過身子:「沒事。」

  金瓶歎口氣:「師傅不在了,大家不好過。」

  「師姐心想事成。」

  「咦?」

  「才嫌師傅,師傅就走。」

  「我正在後悔。」金瓶垂頭。

  「你現在當然這樣說,實際上,如釋重負,可是這樣?」

  「玉露,我並無此意。」

  「如今,每個人都得聽你的了。」

  「你不服氣?」

  「啊哈,哪裡輪到我有異議。」

  「小露,心境欠佳,少說話。」

  「是是是。」玉露揚起雙手走開。

  秦聰推開門進來。

  他說:「中華會館門口不遠有座牌樓,你們見了面,可約他到雙喜茶樓,我已與老闆打過招呼,那地方還乾淨。」

  凡是有華人的地方,就非得籌款蓋一座牌樓,號稱中華門,結果也揚名四海,外國人就叫PAILAU,也懶得翻譯。

  金瓶問:「雙喜可有後門?」

  「有,在廚房裡。」

  秦聰說:「我與小露會坐靠門的位子。」

  金瓶點點頭,「小露心情欠佳,你陪她出去逛逛。」

  「誰理她,都是你們把她寵壞。」

  第二天,金瓶化妝成一個中年婦女,衣著十分考究,可是衣服全是十年前式樣,外套還有大墊膊,白鞋,深棕絲襪,百分百過時。

  她準時到中華會館,看到染金髮的華裔少年三三兩兩聚集。

  三時正,有人走近問:「可是金瓶小姐?」

  金瓶抬起頭,「海先生,請到雙喜喝杯茶。」

  那年輕人欠欠身,「好。」

  她們走進茶樓,靠邊坐下,夥計來招呼,海費茲用標準粵語說:「給一壺壽眉及一碟豉油王炒麵。」

  金瓶笑了。

  他凝視她,「你原來這麼年輕,始料未及。」

  金瓶收斂笑容回答:「足夠做你母親了。」

  這時,秦聰與玉露進來坐到門口座位。

  「這件事,你太年輕了,怕沒有興趣。」他有點遲疑。

  金瓶輕輕問:「你們做事,習慣這樣嚕蘇?」

  他臉紅,咳嗽一聲,喝一杯壽眉茶,定定神。

  這女子一雙眼睛黑白分明,不笑也像在笑,根本不屬於中年婦女。

  她能勝任這件任務嗎?

  他自公文袋取出兩張十乘八照片,交給金瓶看,照片中是一幅西洋畫。

  金瓶對美術的認識十分普通,但是西洋畫大師不過是那幾個人,風格突出,一望即知,甚易辨認。

  這是一幅精美的風景畫,卻並非名家作品。

  左下角有顯著簽名,畫家叫史洛域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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