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天秤座事故 | 上頁 下頁 |
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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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套紀念金幣不見了,還有幾雙鞋子,一條新買的襯裙,若干紙幣。 母親要這些何用? 她只是恨她,她只是想她不快。 她恨她比她年輕、能幹、有辦法,還有,完全不聽母親的話。 日朗撫心自問:「我總有錯吧?不然的話,母親為何這樣恨我?」 她累極入睡。 第二天一早,她把新門匙交給女傭人才去上班。 那日的事務叫她忙得頭昏。 她想起立軒告訴她,在抽屜中放一瓶二號白蘭地,實在吃苦的時候取出喝兩口,保證可以從頭再來,撐多三兩個鐘頭。 日朗不敢喝,生怕辦公時分語無倫次,變成笑話。 有幾個外國同事離鄉背井數十年,開頭時年輕,愛上這個洋人有特權的五光十色東方都會。後來老了倦了,退休金有限,又回不去,回去也已沒有親友,於是產生了流落感,借酒澆愁,越來越提早喝,結果中飯回來已經滿臉通紅滿身酒氣,加速事業壽命滅亡。 日朗看了很害怕,都是前車之鑒呀。 日落之前,日朗絕不喝酒。 她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覺。 文英傑在電梯大堂等她。 他吃一驚,「你看上去累極了。」 「呵,早已是殘花敗柳。」 文英傑笑道:「我還以為現代女性統統是一棵棵大樹。」 「我倆的約會可否推至週末?」 「沒問題,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日朗就是喜歡這種沒有壓力的關係,像她同范立軒那樣,似兄弟姐妹;不過這麼一來,她又失去戀愛的機會了。 能不叫人惻然。 魚與熊掌,不能兼得。 在車中,日朗把頭靠在靠墊上,耳畔聽著輕音樂,幾乎已經魂遊太虛。 「到了。」 「英傑,謝謝你的諒解。」 文君點點頭,他莞爾,她已叫他英傑了,約會不遂,也有彌補,這女子還算公道。 他說:「我稍後再與你聯絡。」 她拍拍他手背。 日朗決定這一覺起碼睡上十二個小時。 可是人算不如大算,世事往往如是。 一打開門便聽到傳真機在操作,她不該好奇地去探頭張望,一看之下,再也不能不驚叫一聲。 只見紙張上頭寫著:「晚霞,別來無恙乎?別時匆匆,忘了與你講清楚,那時計可使你騁馳過去與未來,紅色把的與綠色把的隨你控制;不過,時計操作之際,你會損失眼前寶貴時間,取捨在你。」 日朗連忙讀下去。 「我可與你作簡單聯絡,但是你卻無法將訊息傳至我處,只好有來無往,一面倒。對於你的熱情,一直未能忘懷,我有求於你,我想托你照顧一人,他——」 紙張至此切斷,訊息中斷。 他,他是誰? 日朗抬起頭,這像看推理懸疑小說,緊張關頭,作者賣關子,「哢嚓」一聲,有待下回分解。 他究竟是誰嘛? 日朗反復推敲,噫,在晨曦生命中,的確有一個他,在地球短短的三百多個日子,她認識了他。看樣子這個熱情的天秤座女子未能忘懷她在地球上的戀人。 日朗深深感動。 她們的天性比她好得多。 日朗與異性分手之後,才不去理會對方死活,分手由雙方協議,誰對不起誰這種事在今日不復存在,大家努力生活得更好,不使前頭人丟臉,已是大恩大德。 所以焦日朗從來沒有戀愛過,因為太吝嗇感情了,人人渴望被愛,人人不願愛人,怎麼戀愛呢? 必定還有下文,天秤座路途遙遠,傳達訊息有一定困難,下一頁文稿不知何時抵達。 這一下,已經耽擱了日朗的休息時間。 她匆匆淋一個熱水浴,自抽屜中取出時計,這次不會弄錯了,紅色把的代表過去。 她一定要回去看個究竟,到底母親與她有什麼深仇大恨,否則死不瞑目。 剛戴上它,按動機關,日朗便聽見大門有撬鎖之聲。 日朗忍無可忍,過去拉開大門,果然,門外站著她母親,日朗開口便道:「原來是賊!」 她母親不甘示弱,「那你是賊女。」 日朗用力把母親扯進屋來,「一起來吧,今天索性搞個水落石出。」 她母親見她額露青筋,咬牙切齒的樣子,不禁有點顧忌,「你想幹什麼?」 日朗把門重重下鎖,緊緊抓住母親的手腕,坐倒在沙發上。 「你在搞什麼鬼,放開我,放開我。」 「你為什麼偷進我的家,你為什麼不住騷擾我?」 「你是我女兒,竟把母親當外人——」忽然之間,她打個呵欠,聲音微弱下去。 日朗抓著母親的手扣得更緊,原來只要握住對方的肢體,也一樣有效,這次可與母親共游舊時舊地。 日朗也漸漸疲倦,墮入夢鄉。 她們看不見自己。 假如看得見的話,會發覺母女同時靠在沙發上,頭碰頭,手拉手,臉色詳和,臉盤子不知多麼相像,不知情的人會以為她們不知多相親相愛。 在夢中,日朗又走向那條走廊。 四周圍漆黑,日朗只聽得母親在她身後喃喃咒駡。 不知恁地,日朗並沒有鬆開她的手,她似怕失去她。 她勸母親:「老太太,你也罵得累了,休息休息吧。」 「這是什麼地方?」 「一會兒你便曉得。」 眼前忽然一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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