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夙世情緣 | 上頁 下頁 |
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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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感覺,因何而來?」 「她的談吐,她的舉止,她如此優雅。不必說她的美麗,她的美麗人人可見,她是一個難得的女人。」 平凡普通的女人隨處可見。 自作聰明的女人總嫌太多。 唯有她,認識自己的身份,清楚自己的方位,冷眼觀世情,不打多餘話。 愛上她不是沒有原因的。 白冰如何能明白? 這個戰鬥力強的女人。 水玲瓏是她的皇牌,她的名,她的利,她成功的標誌。 她不會輕易讓她溜走。 她眼中嘲弄神色更顯。 向白冰解釋我的感情,不啻對牛彈琴,她不懂。現在可明白沈禮的抉擇,他不肯臣服於她,她更不會臣服於他。 在江湖打過滾的人,總有他的道理。 我低聲說:「白小姐,我是否可以見到想見的人?」 她臉色驟變:「誰在阻止?」 吸一口氣,我道:「水玲瓏沒有下樓。」 「這又與我何干?」她站起,臉有慍色,說:「把我看成什麼了。有本事的,把天上的星星也摘下來,沒本事回家早睡早起去,推在人家實上幹什麼。」 說著,白冰扭著腰肢走進內室,餘下我,對著捧來的大束鮮花,好不尷尬。 水玲瓏,怎麼還不出來見我? 望著二樓的梯級,我有跑上去的衝動。傭人來換茶,對我說:「段先生,水玲瓏小姐恐怕不會下來了。你還等不等?」 我氣結,故意朗聲道:「我會等,一直等!」 傭人退過一旁。 我抬頭,望著樓上,心上人不在。傭人以為我欲登樓,忙道:「不方便。」回頭,玻璃門外的花園,綠草如茵,遠遠搖著,我起來,輕輕拉開玻璃門,傭人笑著說:「園子的花,開得頗好。」我點頭,走到花園。 轉到屋後,花園把屋子圍著,傭人沒有跟出來,我認得這裡,屋後有一扇門。某夜,陳從門裡走進去,我聽到她上樓梯的聲音。 到那扇門前,我伸手一推。 門開了。 探頭內望,一道旋形的梯級向上。隱隱約約的,我聽到音樂,細碎、熟悉,哪是從一隻的手錶裡傳出來的。我認得那聲音,那首樂曲「西敏寺」。 心頭一苦。 陳在上面。她在撥弄著購自我店子的古表,這只輾轉來到敝店的音樂古表,有清脆的音樂。小小的百音琴,與表內的機件的操作混為一體,有它獨特而悅耳的音調。 我如受呼喚,緩緩踏上樓梯。 梯回旋而上,一彎、兩彎之後,一條短短走廊。我循琴音走去,前面有兩個房間,往前走,手按攔杆,赫然發覺,身在二樓長廊上,往下看,正是剛才的客廳。傭人已經走開了,我吸一氣,她大概想不到,我從後園迂迴地來到這兒。 我也想不到。 原以為是另一個地方,陳獨自居住之年。看來,她也是和水玲瓏在一起,驀地,一個模糊的意念在腦中升起,這個意念是什麼?一下子卻又組織不起來。 琴音仍在叮咚。 我辨別聲音發出的房間,以手指,在門上輕叩。沒有迴響,音樂反復鳴奏,單調而不斷。 隔著門,我仍聽到同一組樂曲。 半傾,我再叩門,輕輕按著門柄,意外地,門柄被旋開了。 映入眼簾的,是窗前的輕紗,迎風飄揚,窗紗下,地毯下,地毯上,坐了一個人,抑膝,低頭,望著面前的物事;如許出神。 頭髮披散一肩,圈圈鬈鬈的秀髮。 她並未留意,身後有人。 踏著厚厚的地毯,我來到她身後。 她全神貫注面前的表。 她如此專注,我不敢騷擾,靜靜的,蹲在她身旁。 差不多每一個兒童都會哼的音樂。 水玲瓏輕輕的哼著。 使人陶醉的圖畫,寧靜而溫馨。我想擁著她的肩,才伸手又縮回,拍擾亂她的情緒。 我的心低叫:「現在,為什麼又不見我?」 琴音戛止。 她拾起地毯上的表,再撥弄,她喜歡讓樂曲繼續,我挪動一下身子,她發覺了,轉頭,看到我,有微微的驚悸。 「冒昧了。」我說。她的嘴巴因受驚而張成一個小圓圈。臉上卻有連濃妝也掩不住的憔悴。藍藍眼蓋粉下的雙目失去了光芒,我心疼的問:「怎麼了?」她雙腿輕移,坐過一旁。 「我無意使你受驚。」我把從梯上來的事說了一遍。她聽著,臉色和緩下來,說:「冰姐不曉得?」 我搖頭:「你害怕?你如此懼怕她?你是她的皇牌,她應懼怕你才是。」 她淡淡一笑,轉了話題:「你要找的,是陳,是她的音樂吸引了你。」 「我相信只有她才可以使我見到你。」 「見到又如何?」 請勿要我解釋愛情,是一種民靈的契合。我欲握她的手,她並未接納,仍抱膝,回望我。 忍不住,我重複:「你美麗而智慧。」 她一怔,隨即一笑,為什麼笑得如此特別? 「你追求的,正是這些。」她道,聲音細微。 我承認,我傾倒漂亮而有學識的人。如她,她會使我的生命變得不平凡,追求不平凡,是不少人的目標。 「你教我的生命更添姿采。」 「如果我並不漂亮,如果我平平,你還愛我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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