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夙世情緣 | 上頁 下頁 |
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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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賓翹首以待,她翩然而至。 看到她從二樓到大廳,我想起那些過時的電影,那天仙般的女角緩緩而下,千呼萬喚始出來,觀眾等著驚豔。真人露相,哦!原來不外如是,故弄玄虛的結果,是人人暗喝倒采。 除非確有過人之處,否則還是安分守已的好。 水玲瓏已經站在大廳了。 我在賓客裡圍成的小圓圈內,看她。 她是圓心。 鬈鬈的長髮披在右肩,雪白長裙著地,我注視他的臉,但覺一驚,這女子怎地如此動人!她的神態,比相片中更見懾心,眼睛並無焦點,懶懶的看著每一張臉,完全沒有表情。 她的心不焉。 濃妝下的臉,到底是怎樣的? 我無法想像,她的化妝細膩均勻,把本來面目掩藏得無懈可擊。 她的目光移到我身上。我朝她笑笑,她受驚似的,嘴巴微微一張。有賓客伸出手來,來自荷裡活的「大亨」上前,讚美之聲不絕。水玲瓏如公主般接受朝拜,她露出淺淺的笑容,笑容裡隱隱帶著不屑。 我欣賞一件藝術品,我看得呆了。 當圍著她的圓圈因一湧大家上前而縮得愈來愈細時,我變成「外人」。 站在外圍看公眾。 一個人獲異性傾慕,同性不妒,實在太難得。 水玲瓏有這份魅力。 難怪老沈千方百計要報道她,她太有使人動心的條件。我看著她窈窕的身影挪動,想像她那如謎的和央世……她會不會真的是一個公主?還是貴族的後人? 不知怎地,我想到蒙古,據說有公主流和徒到外地…… 白冰瞟了我一眼,把水玲瓏迎到身邊坐好,又熱誠地和座上各人交談了。 我取了酒,坐在角落。 機會尚未來臨,還得等。 那沈禮還以為人家對我有興趣,天曉得水玲瓏連名片也懶接。 我看著那兩個女人,一動一靜,各以不同姿態吸引眾生。 張彥坐到我旁邊,道:「一幅活色生香團。」 我問:「你與白冰熟絡還是與水玲瓏熟?」 「沒有人熟悉水玲瓏,我是白小姐的朋友。」張彥吃著酒。 「密友?」 張彥搖頭:「段君,願你一生也不會領略,這滋味不好受。」 「眼前的女人也不能使你動心,多少人夢寐以求,如果我是你,必不肯放過機會。」 「這兩個女人更不能追。」他笑笑:「老弟,你有這個勇氣,我也不鼓勵。」 「你是這裡的常客,你瞭解她們?」 「沒有人能真正瞭解女人,包括最出名的醫生。」張彥又說:「也不敢說是這裡的常客,只可以說大部分在這裡的宴會,我也有請柬。」 我心念一動。 「張某,可有見過一個頭髮繞成小髻的少女,不施脂粉,帶著一個大大的掛袋。」 「在這裡?」 我點頭。 「沒有。哪有一個掛著大袋的女子。」他舉目四顧,道:「女人來到這等場合,不濃妝豔抹豈肯見人。」 「她不在大廳。」我興奮的形容:「在花園,剛才尚見她匆匆忙忙,鑽進了鑲了圓環的門。她很年輕,聲音清脆,如水玲瓏差不多年紀。」驀地,我住了口——我想到了什麼——似曾相識的眼神,似曾相識的聲音,似曾相識的動作。 我猛然,向水玲瓏那邊望去,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已經離去,只余白冰與在座客人談笑風生。 我想把我的感覺告訴張彥。 此君已向我勾出一抹淺笑:「老兄,你遇到白狐。」 我悶哼一聲:「但願。」 自助晚宴開始了,我卻無心進食,白冰周旋於每一位客人,來到我身畔時,笑問:「餐桌上的食物,不對段先生胃口?」 我忙否認。 「記掛著工作了,」白冰道:「答應給你做訪問,必定守諾,不用擔心。」 她有所誤會,我也樂得順水推舟:「沈禮催我交稿。」 白冰笑笑:「他自己又不來!」 「你肯見他?」 「他試過沒有?」她旋著手中杯:「老說我不肯見,卻也從來不試,他現在還是滿肚牢騷嗎?」 我頓感驚異,看來她對沈禮行事,倒也知之甚詳。 「他請了你幫手,顯然具有眼光。」她道。 「什麼時候開始,我們的訪問。」 「不是現在吧?」她柳眉一揚:「把你的問題準備好,明天下午,再到這裡來。」 「好。」我馬上道:「請你與水玲瓏小姐一起拍個照,我這篇訪問,價值甚高。」 她注視我的臉,半晌,說:「明午,你有六十分鐘的時間。」說著優雅地轉了身,招呼其他人去了。 一旁喝著橙汗的張彥,悄聲道:「何時兼職記者的?」 「都是沈禮的主意。」我說:「水玲瓏的獨家報導據說有助他穩固跨國出版業。身為老友,義不容辭。」 「沒有其他原因?」 「沒。目前——」我坦白,畢竟老同學:「後來便不一樣了,我為自己工作,那謎一樣的女人,我欲探索。」 「從未有人成功過的事,願你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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