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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這麼快?」

  「可觀,真謝謝,她說對虧你一言驚醒夢中人。」

  可觀微笑,「我想她心中一早已有決定,知道不能再拖延,所以提出勇氣回家。」

  「她請了律師與她一起。」

  「律師?」啊,有所行動了。

  「她決定與他分手。」

  可觀舒出一口氣。

  西奈把頭髮吹半幹,她染回黑髮整個臉容都變得祥和,可觀很代她高興。

  她告訴可觀:「律師代她開了一個數目。」

  不知是否要分一半。

  「不,只是一個合理數目,可以供養我們母女舒適生活,將來如果病情惡化,醫藥另計。」

  西奈媽這樣做非常有智慧,對方亦可以下臺。

  「不日她就搬出大宅靜心休養,我也會與她同住。」

  「西奈,你的心事解決了。」

  「可觀,你是我的福將。」

  「千萬別迷信,相信你自己,來,上學去。」

  「是的是的。」

  這兩個字又令可觀想起她母親謙卑的工作態度,她悄悄傷神。

  回到課室,她看到儲物櫃上粘著一張卡片,打開一看,是老好陸軒文給她的生日卡片。

  她都忘記今日是她生日。

  可觀到接待處問:「有我的信嗎?我叫原可觀。」

  接待員笑著捧出一隻紙箱:「全是你的,生日快樂。」

  裡邊有老同學的問候,老媽寄來一條開絲米披肩,還有一盒香檳巧克力,盒蓋寫著:「甜糖宜贈甜姐兒。」

  誰,這是誰?一定是尚美。

  可觀笑了,且不動聲色,上完一日課。

  下課拉著她的夥伴做功課,那兩位小姐記載她的小床盹著,藕般手臂在床外,長髮垂在床邊,好一幅風景。

  可觀忙這把文字打出來,一邊吃巧克力糖解悶。

  不就西奈先睡醒,她伸一個懶腰,手臂伸到一般,忽然凝住。

  她走進衣櫃,櫃門半開,她看到那輛她熟悉的半電動自行車,

  西奈的眼睛睜老大,聲音尖銳:「這是什麼?」

  可觀被她驚起,尚美給她驚醒。

  西奈發狂似把自行車拖出,「你從何處得來?」

  可觀大聲答:「車主賣給我。」

  「胡說!」西奈淚流滿面,「你偷回來。」

  「這只是一輛腳踏車。」

  「這是山聯天天用的車!」

  尚美按住西奈,把她拉出房間。

  西奈大聲叫:「我恨你,原可觀,我恨死你,」

  可觀啼笑皆非,十分鐘前她還是西奈的福將呢。

  尚美回過頭來,「可觀,你錯了。」

  可觀知道她錯什麼,她立刻把自行車送回校務處。

  職員很高興,「找到了?這是山聯教授的車可是。」

  是,原可觀真是鬼摸頭才會接受這份大禮,她初到貴境人生地不熟才會犯此大過。

  她無意中傷害到西奈。

  原來西奈與山聯關係已經這樣深刻。

  「我通知山聯先生來拿車。」

  可觀悄然離去。

  她覺得頭顱比任何時間來的重。

  回到三思樓,看到一輛白色救護車與黑色警車停在門口,同學紛紛聚眾竊竊私語。

  可觀大聲問:「什麼事?」

  「有人自殺。」

  可觀一顆心似要從胸膛躍出,「誰?」

  「不知道,只知她躺在浴缸熱水裡割脈,一缸血水,嚇壞人。」

  傷者被救護人員抬出,可觀推開眾人擠到擔架前去看病人容顏。

  只見那少女雙目緊閉,面孔像敷上一層白粉,一點血色也無,白得像一隻面具,但她不是西奈。

  警察拉開可觀,「請別擋路。」

  伽難與伊甸看到可觀,悄悄說:「我們不認識她。」

  「真傻,幸虧還救得回來,已通知她父母。」

  「每個學期總有一宗自殺案,去年是地理系得忻龍樓宿舍。」

  「是因為忽然離家別井孤零零覺得難受吧。」

  「也許。」

  可觀問:「見到西奈沒有?」

  「早些時候氣衝衝往教員宿舍走去。」

  「她手中拿著一枝壘球棒,幹什麼?」

  不妙!

  可觀往教員住的組屋奔去,她跑的飛快,胸膛吃力像是要炸開。

  半路遇到陸軒文。

  「可觀,跑這麼快去什麼地方?」

  「大陸,救人,快跟我來。」

  那憨小子立刻跟著他心儀的女同學跑。

  趕到組屋,問人:「山聯先生住哪一間?」

  「M室。」

  M室近山林,十分幽靜,他們找到大門,還來得及聽到最後一聲轟隆巨響,接著是許多玻璃碎裂的聲音。

  大陸說:「看,門未上鎖。」

  可觀推門進去。

  她與大陸同時呆住,連喘息都忘記。

  只見室內像被炸彈炸過,沒有一件完整家具,連牆上的書畫都沒放過,四處都是碎片,書櫃整座倒地上,書籍散四處,整間屋子似戰場。

  西奈站在客廳中央,雙手緊握壘球棒,臉上被碎玻璃擊中,割傷,流出鮮血,她一點血色也無,襯著新染烏髮,看上去半人半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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