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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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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呢?」 「我?勤勤,實不相瞞,我似解脫了多年來的枷鎖。」 「啊,這麼嚴重,那此刻你真的無比輕鬆了。」 「我現在預備出外飽餐一頓,好好睡它一覺,明天見。」 她掛上電話。 楊光聽到對話,順口問:「不是檀氏畫廊有事吧?」 「與你無關。」 「要小心行事啊,否則你這只燕子就得飛回尋常百姓家。」 勤勤笑吟吟地說:「楊光,我就是愛你這張狗嘴。」 她起身回家。 尋常就尋常吧。 瑉表姐與霞表妹在家等她。 瑉瑉一見她便迎上來,「勤勤,謝謝你,記者來過了。」 勤勤這才想起來,「呵,訪問做得理想嗎,照片拍得可好?」 瑉瑉答:「國際水準真是一流,他們給我一頁半篇幅。」 「那已經算是很理想了。」勤勤現在可算經驗豐富。 「我知道,他們的跨頁廣告費是八萬美金一期。」 勤勤拍拍她肩膀坐下。 以後想幫也幫不了。 權勢真是美妙的一件事,一句話下去,水到渠成。 檀氏原本打算賦她這個權力,是她不識抬舉,自動棄權。 往者已矣,一切從頭開始,勤勤並不介意再看表姐冷面孔。 文太太出來問:「怎麼都幹坐著,小時候你們頂愛下棋。」 文太太把棋子取出來。 勤勤頗有下象棋的天分,幼時常與她父親對弈。 下了五分鐘她便炮九平七,待紅方走了兵五進一,以便反立中炮,積極爭先。 瑉瑉連忙平炮求兌,明明有機會取勝,但不知恁地,在勤勤面前,她心已經怯了,不敢下殺著。 這是失去自信的表現,勤勤立刻注意到了,甚為不忍。 世人的心理竟這麼懦怯,碰到一點點挫折,見人有一點點成就,立刻拜倒跟前,世人又如此可惡,見人有些微不得意之處,略為狼狽,便湊熱鬧也要來踩一腳。 從這局棋中,勤勤進一步洞悉了世情。 她的心靈忽然亮了起來空了起來,勝了一局之後便收手不玩。 瑉瑉讚歎說:「你看你多能幹。」 最令勤勤難過的是,瑉瑉還是真心的,絕不虛偽。 她正容說:「你錯了,我也不過去到哪裡是哪裡。」 瑉瑉一怔,並沒聽懂。 文太太又鼓勵她們親熱,「不出去喝杯茶逛逛街?」 勤勤搖搖頭,目光落在日曆上,擾攘間已經八月份了。 竟這樣就過了一個夏天。 這幾個月來她未曾為生活上任何事操過心,天天抽絲剝繭,鑽研檀氏的秘密,待洞悉一切的時候,季節已經偷換。 勤勤吃驚了,呆呆地看著月份牌。 瑉瑉與妹妹向她告辭。 一走到樓下,兩姐妹便說起勤勤來,「怪極了,面色變幻無常,一時陰雲密布,一時曙光顯露,令人摸不著頭腦,看樣子,心理負擔不輕。」 「然而,她快樂嗎?」 「不快樂,誰幹,她當然有她的樂趣。」瑉瑉羡慕地說。 「下次問問勤勤。」 這樣子的問題,連勤勤都沒有答案。 最快活的應當是楊光,事不關心,永不勞心,只管作畫。 勤勤走過去,握住母親的手,「媽媽,倘若我們失去目前的安定生活,你會怪我嗎?」 文太太聽了這話,眼睛發紅。 「媽媽,你不捨得?」勤勤有點急。 文太太轉過頭來,「不捨得什麼?只是這句話,你父親也曾說過,你那口吻,活脫似他。」 勤勤微笑,那簡直小巫見大巫,她父親把整副家當,包括一爿紗廠,在短短十年間散清。 文太太說:「我才不怕,只要你們喜歡。我這生人,能夠看到你父高興,以及看到你愉快,已經達到目的。」 勤勤提醒母親,「但也許,表姐她們就不與咱們來往了。」 文太太笑吟吟地說:「來,有來的做法,不來,也有不來的做法。」 勤勤意外,「我以為你很享受同她們往來。」 「我的確享受,但她們不來侍候,我亦不覺空虛。」 勤勤明白了,這叫做隨遇而安,是生活最高境界。 「媽媽,我愛你。」她抱著母親搖兩搖。 那天晚上,勤勤再也沒有做夢,再也沒有見到那美婦人。 不是不惆悵的。 她在家中自己的小小舊床上睡到九點,鬧鐘叫起來,她探手過去,熟悉放肆地,碰一記拍下去。 勤勤唏噓地想,一切都恢復正常了,唉,南柯一夢。 她起床妝身,穿上日常便衣,套上球鞋,恢復自我。 來接她的司機差點兒不認得她,勤勤坐上大房車。 以後又要擠在地鐵中,但,選擇的是自由,不要緊。 她喃喃自語,這個故事,叫勤勤奇遇記。 車子到達檀氏畫廊,她下車仰頭看一看整座大廈,才進大堂按電梯上會議室。 勤勤準時抵達,但是檀中恕與張懷德已經在等她。 勤勤坐到她慣坐的位子上去。 今天好像就他們三個人開會。 檀中恕西裝襟上別著小小一方黑紗,精神不大好,但眉宇間卻比從前開朗。 張懷德說:「我先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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