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石榴圖 | 上頁 下頁 |
二十五 |
|
她穿著套奶白色香奈兒,卻把上衣糟塌得一敗塗地:袖子高捲,翻領豎起,但你別說,襯著一頭蓬鬆的鬈髮,別有一股味道。 她很少這樣高興,正向車廂努嘴,一邊擠眉弄眼。 檀中恕啼笑皆非,連忙令車子開走。 「你看到什麼?」他問勤勤。 「我只看到一雙黑皮鞋,但相信對方已把我看得一清二楚。」 檀中恕說:「你太頑皮了。」 「那位女士是什麼人?」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你又不聽話。」 勤勤追上去,「是你妻子?」 檀中恕停下腳步,她真的什麼都敢問出。 「不。」他說。 「你的朋友?」 檀中恕轉過頭來,「勤勤,你到底把我當什麼人?」 勤勤一怔。 「你說呀?」 「老闆。」 「我並不覺得你尊重我。」 「朋友。」 「你又並不友善。」 「給我一個機會,給我多一點自由,我可以從頭開始。」 「這不是我們的規則,我們不是在玩一場遊戲。」 勤勤說:「但世上沒有任何事值得這麼嚴肅地來做。」 檀中恕看著她半晌,「你果真是文少辛的女兒。」 「我父親一直是對的。」 「勤勤讓我們坐下談談。」 「你先要答應不教訓我。」 他還是教訓她了。 她發覺在本市,他極少在公眾場所出現,畫廊大廈中有一切設備,他根本不必在街外露面,他們習以為常,是以每當勤勤跑出去做一些平常人會做的很自然的事情,他們上上下下便大為震驚。 不見得所有在事業上有成就的大亨會有這種怪習慣。 他整天整夜做些什麼?業務早已上了軌道,助手們都這麼能幹。 勤勤吸著冰淇淋梳打。 「如意齋剪綵事我們會同你推掉,另外替他找位嘉賓。」 「但我想為他盡一點點力。」 「沒有必要,他不會計較。」 「我計較,我們家不濟的時候他曾經雪中送炭。」 「這固然對,但是檀氏畫廊為你所做豈非更多。」 勤勤怔住。 「為何厚彼薄此?」 半晌勤勤說:「檀氏不同。」 「為何不同?」 「如意齋那邊,還清了人情債,也算了一件心事。」 檀中恕看著她。 「檀氏畫廊嘛,反正一輩子還不清,欠著就欠著吧。」 檀中恕一震,手中正持著茶杯,潑出一點點茶來。 勤勤接著說:「我認為我應該去替瞿德霖剪綵。」 「無論如何不讓你去,我們不曉得他會把你的消息圖片發放到什麼地方,我們必須要替你維持一個固定的形象,一點都錯不得。」 「看,我只是一個文藝工作者,你們想怎樣,培訓我做一國儲君?」勤勤攤攤手。 「勤勤,你為何如此不羈?」 「或許這正是檀氏選中我的理由。」 檀中恕忍不住說:「終有一日,有人會馴服你。」 勤勤在心中問:「誰?」 她也在等這一天,心甘情願的,跟一個人回家,以他的心為心,以他的意為意。 誰不在等,勤勤笑了,嘴角有點暖昧,雙目帶著憧憬。 少女這種神情最最可愛,檀中恕默默欣賞。 真是公平,每個人都年輕過,真是不公平,每個人都會老。 「勤勤,有一個人想見你。」 「誰?」 「我事業上的夥伴,姓廖。」 「咦,我以為你是檀氏唯一的老闆。」勤勤意外。 檀中恕微笑,「我另外有一位沉默的夥伴,股份比我多。」 「原來他才是大老闆。」 「地位的確比我高,幸虧他非常尊重我信任我。」 而且肯把畫廊以他的姓氏命名,勤勤想。 勤勤說:「家父有個理想,他一直想辦間沙龍。」 「我知道,我聽過聚星堂這個計劃。」 「你呢,你肯不肯辦這樣的畫廊?」 「暫時不考慮。」 勤勤惋惜地說:「還是家父至愛藝術,無人能及。」 檀中恕說:「文先生的確是位不可多得的人物。」 「你拍檔是精明的商人,抑或是位純藝術家?」 「兩者都是。」 勤勤吃一驚,「很少有人可以兼顧到雙方面。」 「人才是有的。」 「難怪你們業務做得這麼大。」勤勤表示佩服,「合作了多少年?」 「他接受我入夥時,我約比你大幾歲。」檀中恕陷入沉思中,長長籲出一口氣。 勤勤有點詫異,這樣的規模,這樣的關係,不是十多年可以建立起來,是以她說:「我相信這是廖先生的家族生意,由你們二人發展。」 檀中恕仰起頭,想了一想,「可以這樣說,你猜對了。」 「我很希望見到他。」 「你可得斯文一點。」 「廖先生什麼年紀?」 「比我大十多年。」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