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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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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寓,勤勤已經準備休息,但是檀氏一班幕後人員也已經趕到與張懷德會面。 他們是監製、導演、美工、燈光、服裝、攝影,而文勤勤,是演員。 最輕鬆是她了,還想怎麼樣。 她睡著了。非常非常內疚地睡。因為這個畫展並非畫展,而是商戰。 但是勤勤告訴自己不要緊,這是良知,很快就會磨滅。 醒來的時候,勤勤有種日夜不分的感覺,呆半晌,才搞清楚身在異鄉為異客。 她慶倖這只是短暫的旅遊,數天后可以回家,只希望檀氏不要突發奇想,把她拘在這個城市做一年功課。 想想都不寒而慄。 勤勤又發覺她的瀟灑度不如她想像遠矣。 她起床,披著浴袍,打開窗簾,研究一下是日是夜。只見天色蒼茫,分明是一個黃昏,恐懼自她心底悠然而生,勤勤吞一口涎沫。 「看你好像睡得極甜的樣子。」 她轉身,檀中恕站在門口。 勤勤意外驚喜,「你幾時到的?」 「你做夢的時候。」 勤勤一聽這句話,有點覺得被唐突了,這是一句玩笑話,他與她已經到可以隨意談笑的地步了嗎?抑或是她輕佻在先,像,披著浴袍見人。 她漲紅面孔,僵立床邊。 檀中恕也自後悔把話說造次了,但追也追不回來。 是他糊塗,檀中恕連忙退出客廳去。 勤勤急急換上衣服,她死性不改,死心塌地想穿運動衣與羊毛襪,終於不敢,套上一條黑色連身裙。 又用清水洗一把臉,啊,在勤勤這種年紀,清水已經是足夠的美容品。 她張望一下,看到茶几上有比薩盒子,搭訕說:「肚子餓了。」打開盒子,取出一角冷餅,咬了一口。 檀中恕站在窗前看公園大道的車水馬龍,聞言答:「我同你出去吃。」 勤勤的致命傷是饞嘴,馬上答:「好,」又猶疑,「張小姐到什麼地方去了?」 「在會場,一會兒我們去看她。」 晚飯時候勤勤說得比較多,香檳酒往往有這個效用。 「我們通常是被逼精明起來的,一點意思都沒有。」 「家父到最後幾乎欠債,但是沒有人比他更懂得金錢真正的意義。」 「我可以數得出有多少前輩當年受過他的資助,不過又有什麼意義呢,那些人在家父過身之後,都不願意承認與我們是相識。」 檀中恕緩緩答:「不久將來,你親戚與朋友數目肯定會驟然增加。」 他說得這麼含蓄,勤勤忍不住笑起來,她太明白了。 「你呢,你親友數目多不多。」她想起如意齋的瞿母過了多年還珍藏他的照片。 檀中恕笑一笑,「我又不是即將成名的畫家,沒有這種煩惱。」 勤勤看著他,想問一個問題,但即使有香擯助興,也不便開口,他十隻手指上,並無指環。檀中恕全身不戴首飾,只配一隻腕表。 「你在想什麼?」 「酒醉飯飽,要開始做事了。」 「我們出發吧。」 「我們能否步行一會兒?」勤勤又再央求。 檀中恕看著她,忽然很溫柔很溫柔地說:「好的。」 夜晚清冷,勤勤披著一件羊毛斗篷,與檀中恕並肩而行。 檀中恕老是覺得鼻端有股清香,又說不出是什麼。 也許只有一個解釋:一個人願意醉起來不可救藥。 勤勤說:「明信片上所有的名勝全在這條街上了。」 車子貼著他們緩駛。 走了十分鐘左右,檀中恕停下腳步,勸說:「上車吧。」 勤勤點點頭。 在車上,檀中恕瞭解地說:「令尊過世後,很吃了點苦吧?」 勤勤點點頭。 大學三年苦苦掙扎,每個學期都不曉得下年度學費從何而來,心裡卻約莫懂得挨不過這幾年更加沒有前途,於是什麼幫補的途徑都走遍,她甚至做過雜誌的攝影模特兒,借此,才走進出版社工作。 她的確是美專學生,並非混充假冒。 誰知檀中恕笑笑說:「細節並不要緊,一個人要是成功了,誰會去細究他的出身。」 成功成功成功,唉。 檀中恕忽然轉過頭來,「要是我沒猜錯的話,你是有野心的。」 勤勤不能反對,她沉默。 有所求便是有企圖,心中有事,便易為人所乘,遭人利用。 這是危險的一件事。 勤勤說:「真不幸我不像家父恬淡寧靜澹泊快樂。」 「你不能像你父親,他有一位開紗廠的父親,你沒有。」 勤勤啞然失笑,不禁釋懷。 「少壯的時候,我的野心比你更大,跡近狂妄。」 勤勤看他一眼,「你做得很好,將之全部納入正軌。」 「沒有法子,被人馴服了。」 勤勤十分詫異,他這兩句話說得盪氣迴腸,分明到如今還念念不忘彼時溫情。 「是一個動人的故事?」勤勤問。 「身為主角之一,當然認為動人。」 勤勤也曾聽過此類故事,當事人邊泣邊訴,她聽著聽著,只覺平平無奇,淡而無味,稀疏平常事耳。 車子到了。 會場內燈火燦爛。 勤勤已經有點麻木了,她共工作人員做最後一次彩排。 不知在什麼時候,檀中恕已經離場,只剩下張懷德陪她。 「你們一起吃晚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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