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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不是一起買房子。」我提醒她。

  她還是看著我,我不想再說下去。「我要上樓了。」

  「古小姐!」

  「沒有什麼好說的,梅太太,他是你的丈夫,忍耐在你,分手也在你。」

  「古小姐。」

  我轉頭,是他的女兒。

  「古小姐,你聽我說。」

  「叫我離開你的父親?」我笑。

  我笑:「但如果不是我,也會是其他女人,你與令堂難道就這樣逐家逐戶哀求以渡餘生?」

  她怔住。

  我說:「我不是問題,我認識梅先生已經有些累,如果要跟他,早跟定了,但我們始終是朋友,我們的感情很好,但相信不會有很大的發展。」

  梅小姐同梅太太說:「媽,我們回去吧,古小姐說得對。」

  梅太太落下淚來。

  而梅先生還以為她不在乎,妄說他們之間已成為兄弟姐妹。

  我轉身上樓。

  聽見梅小姐說,「媽,我們真的不讀來,下次還不知道要聽什麼教訓呢!要不離開他,要不忍著他,都不必出來求人,自己打嘴巴。」

  我也聽得無限涼意。

  再回頭的時候,她們已經上車走了。

  從那天開始,我立意不聽梅超群的電話。

  他大概是知道梅太太與我接觸過、想盡辦法同我解釋。

  我跟他寫封信,最後幾段說不關梅太太的事:「——自問沒法接受你的好意,性格控制命運,我的命運註定要在寫字樓裡渡過餘生,自力更生。目前還不想結婚,到三十五歲或許會得考慮,到時身邊有點節蓄,挑個志同道合的男人結婚,也不必理他賺不賺得了。」

  我從來沒有對人道麼真誠過。

  隔了很久他沒有回音,我只道他追別人去了。

  在寫字樓依然故我,日子過得快,月底發薪就慢,我真懷疑到三十五歲是否會有節蓄。

  (長歎)

  一日下班到家,又看見梅家的司機。

  我說:「阿江,又是你?」

  「古小姐,是梅先生叫我來的。」他說。

  「啊?他人呢?」

  「他在紐約。」

  「太太精神好得多了。」看來連司機也有點安慰。

  「那你來做什麼?」

  他傻氣的說,「先生叫我送東西來。」

  「送什麼?」

  他把一隻信封交我手中。

  「謝謝你。」

  「太太也有東西交給你。」

  「什麼?」

  「先生不知道太太有東西交給你,太太也不知道先生有東西交給你,但是他們兩個人都有東西給你。」

  司機又拿出一個信封。

  我接過。

  兩個人都有禮物給我,什麼意思?

  我先拆開梅太太的禮物,是一隻胸口針。古董式樣,漂亮得不得了,正是我時常想要的,開心得我吹聲口哨。她的一張便條說:「雖然不是你,也會是其他人!但謝謝你離開他。」

  我名正言順的把別針扣在外套上。

  再拆開梅超群的信,這傢伙,他老婆比他闊氣得多,他什麼都沒有送我,只說:「謝謝你曾給我火花。」

  這人。

  我笑。叫自己熄了貪念。

  後來,隔了很久,天氣已經很熱了,我才知道梅氏夫婦搬到紐約去住,不再回香港。

  我在偶然的機會見過梅小姐一次。她對我很客氣,向我點點頭,並沒有裝不認識我。

  而我,老樣子過日子。

  有時候同莉莉去逛街,有時候耽家中,很多散約,仍沒有火花。

  別人成為我的火花,好過我成為人家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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