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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土用很詫異,那麼聰明的女子竟會問出這麼愚蠢的問題來。

  他答:「當然因為我愛她,同時我覺得她適合做我終身伴侶。」

  馬咪咪還說。「士用,你不夠膽量接受挑戰,你只敢與比你更低的女人在一起。」

  這話非常具侮辱性質,士用在很久以後才告訴我,但我沒有生氣,不是器量大,而是我自覺非常幸福,不想再為小事勞氣。

  咪咪至今還沒有結婚。

  她脾性那麼怪,趣味那麼特別,很難找到物件。

  不過也不是每個女人都渴望過主婦生活,她在社交圈很活躍,一年出門旅行三西次,她有她的樂趣。

  我沒想到第二天馬咪咪就來找我。

  我在寫字樓做得手忙足亂,一時間沒想起她是誰。

  「哦,咪咪,好嗎,昨天真感激你。」

  「要不要出來吃午飯?」

  她約會我?真奇怪。

  「好哇,」我只得說:「什麼地方?」

  「嘉蒂斯吧,明天中午一點整。」

  「明天見。」

  士用叫我不要去。「她分明是要在你跟前示威。」

  我並不知道那著名的飯店在哪裡,經過打聽, 才摸上去。

  咪咪比我先到,我笑著同她說,我找了半晌。

  她說:「我天天在這裡吃飯。」

  我說:「你倒是有時間。」

  「我不想刻薄自己。」

  「花得起無所謂。」

  「真的,年終一收稅單,自己都嚇一跳,既然賺得來,也要花得去。」

  「吃什麼?」我問:「同你一樣吧。」

  她為我點茶,細細端詳我,「你一點也沒有老。」

  「那裡老得那麼快,」我笑,「大家廿餘歲的人。」

  「可是他們說生養之後老得快,」她停一停,「我倒是不介意生。」

  「噯,我們喜歡孩子,」我有點難為情,「在今日彷佛是很難得的一件事。」

  「不錯。」

  「但孩子是這麼可愛。」我更加歉意。

  「這我不否認,不過做人太痛苦。」她搖搖頭。

  「咪咪,像你這樣的人上人,都說痛苦,那我們真個是死無葬身之地。」

  「你不會明白,快樂與財富及權勢無關。」她說。

  菜上來了。

  我不發一言,我一無錢,二無勢,這裡沒有我發表意見的餘地,我不能有酸葡萄心理,硬派人家富家女得不到快樂。

  「士用很愛你吧。」她說。

  「老夫老妻了,他很顧家,我們很少出來應酬。」

  「那豈不是與社會脫節?」

  「也不會,我們看報紙,」我微笑,「當然!本市哪家會所最時髦,哪家的土可最有氣派這些,我們可不知道。」

  「不悶?」

  「自然不。妹妹出生後,忙得透不過氣來,全家人一碰到床就熟睡,叫都叫不醒。」

  「嘿,我能一口氣睡三十個小時,」我自嘲,「豬型,我都不明白什麼樣詩情畫意的 人才有失眠趨向。」

  咪咪點著一枝煙,也不再吃東西。

  過一會兒她說:「我總是無法入睡。」

  「是不是缺乏運動?」我關心,「有時候思想過度也會睡不善。」

  「我不開心。」她緩緩說。

  我忍不住說:「我肯定你不是不快活,只不過這一陣子你情緒低潮。」

  「昨日在街上遇見你,說及土用,說及孩子,你的臉上簡直發出聖潔的光輝,我真羡慕。」

  「味咪,做我們這種小家庭主婦是很悶的,不適合你,我也肯定你不會想做,否則的話,只要你一點頭,大把人當三生修來的福氣。」

  她不言語,像是不願說太多。

  這一日,她戴著一隻藍寶石戒指,戒面足有一毛錢硬幣那麼大,四周都鑲著鑽石。很漂亮,我也羡慕她呀,女人有誰不喜首飾?

  回到家,土用定要追問我們說過什麼來。

  我依實陳詞,他不悅。

  「你對馬咪咪說太多了,她對你訴一兩句苦,就是要套你心中話,你是好心安慰她,說做主婦悶,她一轉頭,就同別人說:徐士用的妻子說:做徐太太頂悶。」

  我失笑,「我不相信她會那麼無聊。」

  「你非要等上當不可。」

  「她不是那樣的人,她什麼都有,怎麼會來找我麻煩。」

  士用忽然嘻皮笑臉,「什麼都有?她可沒有我。」

  我立刻罵士用,「死相!」

  我不相信是因為士用的緣故,士用也不相信,他在說笑。

  約半個月以後,我又接到她的電話,要約我們兩夫妻去她家吃茶。

  士用說不行,我們要同弟弟去祖父家——「真無聊—成日便吃茶看戲,閑得慌。」

  「光楣,以後不理這個女人行不行。」

  「不行。」

  「這又奇了。」

  「何必故意疏遠她呢,我們心中又沒事。」

  「看來你也蠻工心計的。」士用說。

  「那自然,我並不是昨日才出生的。」理直氣壯。

  我回絕了馬咪咪。

  這年頭,準備好筵席發出帖子,不一定有人來入席,但凡有點原則的人,都不肯一而再,再而三的沾光。

  我向咪咪道歉,「要我們全家出動是很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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