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如果牆會說話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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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盼望升學?從來沒與我說過。」 「安真,好羡慕你仍然同十二歲時一般純真。」 安真跳起來:「幼稚,你是說我智能低。」 「不不,我是真心讚美你。」 「馬逸迅也那樣取笑我。」 芝蘭微笑,「那是你的男朋友吧。」 「不不,我們手都沒拉過。」 芝蘭又笑。 安真問好友:「芝蘭,為何狂躁不安?逆境始終會過去,請忍耐一下。」 「這些都是你那本『我的日記』寫下的格言嗎?」 安真氣結。 「我與你不同,安真,我與父母不和,我只覺得我需要的他們無法供給我,我不滿現實,我虛榮,我願意出外尋找我想要的生活。」 「芝蘭,危險。」 「顧不得了,總得拿東西去換。」 「你說得似一場賭博。」 芝蘭嘆息:「我看不到前途,一片黑暗,叫我心煩。」 儘管父親垂危,忻芝蘭仍然穿著大篷裙與極高的細跟鞋在樓梯間奔上奔落,花蝴蝶似。 翌日下午,車炳榮收到一封掛號英文律師信。 他讀過一遍,皺起眉頭,不放心,叫女兒:「安真,過來,把這信讀一次。」 安真說:「是。」 一邊讀一邊變色。 車太太過來問:「什麼事,告訴我呀。」 車炳榮答:「業主通知我們,年底之前要收回纜車徑一號。」 「啊,終於要搬了。」 車炳榮說:「已經住了十年,租金廉宜,也算是造化。」 哎呀,安真驀然想起,不知忻家搬往何處。 車太太攤攤手,「要準備搬家啦。」 「仍然在山上找吧,方便安真上學。」 安真感激不已,也許,芝蘭所欠缺的,就是父母這一份關懷,忻氏夫婦自顧亦難。 「山上租金貴。」 誰知車先生笑笑說:「誰說租,趁早買下來是正經,地皮會一年比一年值錢。」 他們母女放心了。 「你去同忻家說一聲。」 「他們……」 「太太,我們只能顧自己,近半年他們也沒交房租,我都不打算追討。」 車太太黯然,「也只能這樣。」 安真咳嗽一聲,「芝蘭可否暫住我們家……」 這次連車太太都搖頭,「安真,她對你沒有好影響。」 安真不出聲。 她看著母親把業主收樓的消息告訴忻家,忻太太卻意外地沉著,只「嗯嗯」地應著,彷佛是別人的事,又似苦惱已夠多,再多一件亦無所謂。 安真從露臺看出去,同母親說:「業主是打算拆掉重建吧。」 車太太沒有回答她,她正聚精會神研究新居間隔。 馬逸迅在課室外等安真的次數漸多。 有時手上還拿著安真愛吃的三色冰淇淋。 「搬到什麼地方住?」他挺關心。 「是一幢叫福甯台的大廈。」 「咦,就在我家附近,我住福慶樓。」 安真倒有點高興,但她仍然捨不得纜車徑。 「等等,冰淇淋濺到鼻尖上了。」 安真靦腆地笑,她以為馬逸迅會用手帕替她揩掉,誰知那小馬做了一件令她驚怖戰慄的事。 他忽然趨近她,伸出舌頭,把她鼻尖上那點奶油舔去。 安真只覺一絲麻癢,似被蛇咬似,忍不住尖叫起來,扔下冰淇淋以及書本筆記,發瘋似狂奔回家。 跑到一半她痛哭起來,一時不敢見母親,用鎖匙開了二樓大門,進洗手間,把鼻子狠狠的洗了又洗,直至通紅,然後,坐在那張舊沙發上發呆。 可怕,馬逸迅撞了邪,竟像野獸般冒犯她,她還一直把他當好人。 出了一身熱汗的安真漸漸安靜下來。 她忽然聽見極輕俏的咕咕笑聲。 安真霍地站起來,「是你嗎,芝蘭,你一直在這裡?」 她逐間房間找過去,但二樓空無一人。 純是她的幻覺,不是有人嘲笑她,抑或,是牆會說話? 又隔了一會兒,安真才走上三樓回家。 車太太看見她,詫異地問:「你到什麼地方去了?馬逸迅把你筆記本子送回來。」 安真猶有餘悸,「他走了沒有?」 「稍坐一會就告辭了,」車太太微笑。 「非常有禮,伯母前伯母後,十分關心你。」 安真不出聲。 「我問了他幾句,他家裡三兄弟,兩個哥哥都是專業人士,父親是建築事務所東主,母親是真理女中校長,雖然是廣東人,卻不算高大。」 嘩,短短幾分鐘把人家身世調查得一清二楚。 安真咬牙切齒的說:「求學時期,我不會交男朋友。」 車太太輕輕說:「留意一下也是好的。」 「我會先努力功課。」 「女孩子做書蟲也不好,喂,安真,我同你說話,你想到什麼地方去?」 筆記裡夾著一封信,用英文書寫,措辭流利,不愧是高材生,他一味致歉,並且要求安真給他一次機會,他以後一定守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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