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安琪(43)_亦舒

四十三

　　「今晚來不及吃蟹了。」

　　可茜說：「到我家來吃杯面。」

　　楊梓點點頭。

　　他始終沒有對警方說出那女子姓名地址。

　　再包涵她多一次，再容忍她一趟，到底他們也曾經開心過一段日子。

　　楊梓累極在可茜的長沙發上睡著。

　　過了兩天，江醫生終於吃到蟹粉豆腐及蟹粉獅子頭。

　　「嗯，香聞十裡，叫我垂涎三尺。」

　　「我可以天天做你吃。」

　　「那我不客氣了。」

　　可茜替他把額角傷口上的線拆掉。

　　「現在，楊先生。你可以告訴我，是誰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你的身體。」

　　楊梓張大嘴，啊，她都知道了。

　　「可是一名女子？」

　　楊梓不知道怎樣開口。

　　「是個很兇狠厲害的女子吧，不但想要你的命，她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楊梓頹然低頭。

　　「可是你一直忍耐著不把她交給警方。」

　　楊梓終於點點頭。

　　「是她用利刀幾乎斬下你拇指？」

　　楊梓歎口氣。

　　可茜搖搖頭，不便再追究下去。

　　第二天下午，那女子到店鋪去找楊梓，一進門，便把一大桶紅漆淋到店內。

　　女店員大驚失色，立刻通知警方。

　　這次，楊梓幫不到她，女店員連她車牌號碼都記得，警方找到她問話，她手上還染著紅漆未洗。

　　警方問楊梓：「你是事主，你可要起訴這位女士？」

　　楊梓搖頭。

　　那女子嘿嘿聲淒厲地笑起來，由律師陪同離去。

　　店員不服氣，「楊先生，你不可縱容此人。」

　　楊梓捧著頭，低聲說：「一個男人，怎可加害他喜歡過的女子呢？」

　　「很多男人做得到。」

　　楊梓苦笑，那些男人真了不起。

　　店鋪因裝修休息一個星期。

　　他主動疏遠江醫生。

　　可茜這樣說：「即使不需縫針，你也可以找我。」

　　楊梓啼笑皆非。

　　「還有，不是說天天做菜我吃嗎？一個人要守得住諾言。」

　　楊梓幾乎流下淚來，他輕輕說「我是一個有過去的男人。」

　　「你這種年紀，我沒想過你會是一張白紙。」

　　「醫生，你對我太好，叫我更加內咎。」

　　「講了半天，還是推搪，我到府上來說清楚如何？」

　　可茜駕車到楊宅，發覺他住所寬大光亮，是個簡潔主義者。

　　他斟出啤酒給可茜。

　　「你很會照顧自己。」

　　「我靠獎學金讀完理工大學，在一間裝修公司任職，她找人裝修遊艇，看中我的設計，我把一艘百五尺長的船造成日式平房一般，全部用榻榻米，她很喜歡，我們開始來往。」

　　江醫生靜靜聆聽。

　　「稍後，她支持我自已開公司，我們賺了一點錢，我把她投資部份還給她。」

　　江可茜不予置評。

　　「漸漸，我發覺兩人之間的分歧太大，我喜歡平靜生活，她愛交際應酬，我不想描黑她，說她壞話，她追求者眾，不愁寂寞，我要求分手。」

　　可茜一言不發。

　　「她覺得我虧欠她。」

　　可茜想一想，「她對你的確有貢獻，但這不是血債血償的時代了。」

　　「可茜，你真可愛。」楊梓苦笑。

　　「依照法律，你不欠她甚麼，在人情上說，男女朋友分手也屬平常。」

　　「她要求複合，這是一件沒有可能的事，她揮刀向我砍來，我用手去擋，拇指幾乎脫落，接著再一刀，落在肩膀，她看見血噴出來，也吃驚了，丟下刀，急急離去……」

　　他滿身血污，還可以支持到醫院，在那裡，一個天使般秀麗慈和的醫生替他診治。

　　楊梓握住可茜的手，鼻子發酸。

　　他以為他有新生的機會，可是那個女子又纏了上來。

　　他說：「我自慚形穢，可茜，我怕會給你帶來麻煩，她跟蹤我，騷擾我，一定會把你牽涉在內。」

　　「那你不該心軟，你應把事情交給警方處理。」

　　楊梓歎口氣，「那樣，兩個人都完了。」

　　是個死結。

　　可茜說：「那麼，我暫時不來打擾你，我讓你靜一靜。」

　　楊梓黯然。

　　江醫生仍然駐守急症室。

　　一日下班，她看到醫院門口有輛紅色小跑車，她知道這是誰。

　　可茜走近車子，「是你，」她自車窗看進去，「現在，你改為盯著我了。」

　　那女子不出聲，怒目相視。

　　江醫生想一想，「你想知道我一動一靜？來，我陪你參觀急症室，我一天工作十二小時，瞭解我作業，亦等於瞭解我。」

　　可茜打開車門，強行把她拖出車外。

　　她掙扎一下，力氣沒有可茜想像中大，她倔強地跟著可茜走進醫院大堂。

　　可茜把袍子頭罩口罩及鞋罩扔給她，「穿上，跟我巡房。」

　　江醫生的手臂緊緊燒住她的手，不讓她亂走。

　　這時，可茜發覺她個子矮小，身段瘦削，不難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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