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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急症室

  江可茜是急症室見習醫生。

  她年輕,相貌秀麗,工作態度認真,是一名優秀護理人員。

  試想想,急症室工作是多麼繁華緊張吃力,發生了血淋淋意外傷亡事件,才把病人送進治理。

  當值一年來,可茜甚麼都見過:胸口插一把刀的壯漢、背部中槍的少年、遭人強暴的婦女、受虐待小孩,還有交通意外重傷病人。

  最令可茜難過的是工傷:家庭支柱受了傷,一家頗陷困境,環境堪虞。

  可是可茜給急症室同事的印象是冰肌無汗,鎮定從容,而且,時時面帶笑容。

  這一天,自早到晚,已經忙了十多小時,可茜已診治過一個遇溺的小男孩,一名外地來的孕婦、在醫院門口產下八磅重男嬰,以及跌碎盤骨的老婦。

  還有一組六七人懷疑食物中毒的夜總會樂隊。

  淩晨,意外地寧靜。

  同事們鬆口氣,喝杯咖啡,預備下班。

  天邊已露曙光。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人走進來。

  可茜一抬頭,看見一個男人,一邊身體染滿鮮血,血一直自他左手往地上滴,甚至可以聽見嗒嗒的聲音。

  醫牛護士連忙迎上去替他診治。

  可茜眼尖,百忙中看到傷口在左手,他的拇指幾乎脫落,左肩亦有一道裂縫。

  她把他按在病床,剪掉上衣,用清水洗滌傷口。

  那男人算是漢子,不吭一聲。

  不呻吟,不呼痛,不叫媽媽。

  許多大汗都怕痛,在急症室呼爹叫娘。

  可茜會揶揄他們,「現在才想到媽媽。」

  當下,看護讓傷者聞麻醉劑。

  可茜同他說話:「先生,你叫甚麼名字,你因何受傷?」

  那男子用右手自褲袋取出駕駛執照,遞給可茜。

  可茜看到楊梓二字。

  「楊先生,你因何受傷?」

  「我用電鋸做家具——」

  這時醫生說:「可茜,你替他縫合,不過是皮外傷,狀呈恐怖,卻無生命危險。」

  「東區有車禍,三車連環相撞,起碼十人受傷,快去準備!」

  急病室一角,只剩下江可茜與這個叫楊梓的傷者。

  可茜說:「我已幫你止血麻醉,現在幫你縫合。」

  傷者點點頭。

  他失血頗多,已不想多說話。

  可茜手工一流,取出針線,戴上顯微手術鏡,逐小針小針替他把脫落一半的拇指縫上去。

  「你很幸運,沒有傷及主要神經,不過即使如此,也已不能彈小提琴了。」

  傷者輕輕說:「我不諳樂器。」

  可茜再替他把肩膀上裂縫補好。

  自始到尾,楊梓沒有呻吟。

  「傷口整齊深刻,那是一把鋒利的電鋸,以後要小心。」

  「是,醫生。」

  他累極昏睡過去。

  可茜用棉紗布替他洗淨臉上的血污。

  她詫異了。

  傷者是一個英俊的年輕人。

  這時,車禍受傷病人已經被抬進來,急症室既忙又亂,可茜連忙聯同同事加入搶救。

  下班已是中午。

  已經廿多小時不眠不休,鐵打也覺得累。

  可茜問看護:「那個叫楊梓的病人呢?」

  「已經自行簽字出院。」

  「什麼?」

  「他堅持無恙,說會回家休息。」

  可茜已經很累,脫下白袍及手術手套,回宿舍休息。

  她這一覺睡足八小時。

  電話及鬧鐘一齊響起來。

  「江醫生,重環街塌樓,七人受傷。」

  「馬上來。」

  這便是江可茜日常生活。

  是她志願調派急症室,因為「那裡最需要醫生」,她說。

  實習期滿,她打算參加無國界醫生團,先做一年義工,再作其他打算。

  三天之後。

  正在忙其他,同事叫她「可茜,有人找你。」

  可茜在心底喊一聲糟糕,已經好幾天沒打電話給母親,莫非她派人來找?

  可茜走出接待處,以為會看到家裡女傭,可是在等她的是一個英俊的年輕人。

  「江醫生,你好。」

  臉容似曾相識,這是誰呢?

  「醫生,」他笑笑說:「我來拆線。」

  他舉起左手。

  啊,可茜想起來了,是他。

  「我叫楊梓,醫生還記得嗎?」

  可茜說:「請進來。」

  本來需掛號輪候,但是這次破例。

  可茜請他進內,替他拆線。

  傷口癒合得很快很好。

  「那天真是謝謝江醫生。」

  「這是我的職責。」

  他脫下襯衫,強壯左肩上縫子也已好得七七八八。

  可茜開了消炎藥給他。

  他沒有即時離去的意思。

  可茜說:「以後做家具要小心了。」

  他說:「我主持一間室內裝修公司,這是我名片,江醫生,請問你幾點鐘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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