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安琪(24)_亦舒

二十四

　　「警方已掌握充分證據，證實他是襲擊你的兇手。」

　　「不不，不是他！」

　　王英海從床上跳起來。

　　「英海，他已認罪，明晨提堂。」

　　「不關他事，他無罪，吳督察，你聽我說，有人指使他。」

　　「那麼告訴我，是誰指使他，他已有案底，法官一定不准他保釋，他的前途在你手中。」

　　「我們是好朋友，他同情我。」

　　「他同情你？」

　　「一日我被母親掌摑痛駡，被他無意中看見，之後他便陪我說話，送漫畫及電影錄映帶給我解悶，把街上的趣事說給我聽。」

　　「王太太為甚麼責罰你？」

　　英海無奈，輕輕說：「她說我是油瓶，若不爭氣樣樣考第一，叫她面上無光。」

　　「英海，這是說實話的時候了。」

　　「東京那個鋼琴比賽，我一點把握也沒有。」

　　「可是，王太太說你是冠軍人才。」

　　「不，我厭倦練習，我不想每日再勤練十多小時，每次錯就遭母親毒罵，若果拿不到獎狀，她會瘋掉，她會咬死我。」

　　「咬？」

　　英海挽起衣服，讓吳督察看手臂上齧痕。

　　浩文大驚，「她有病態！」

　　英海看著窗外，「我想到一個辦法，我請劉小明幫忙。」

　　「甚麼，是你？」

　　「是，吳督察，這完全是我的主意，與小明無關，請釋放小明，是我請他打斷我手臂，好使我不必參賽。」

　　「英海，你不怕痛？」

　　「我甚麼都不怕，」少女用一隻手掩住臉，「我最怕比賽，我最怕母親。」

　　她痛哭失聲。

　　浩文把她摟在懷中，輕輕說：「不要緊，警方會幫你忙。」

　　英海一邊飲泣，一邊說：「我找到一支球棒，我對劉小明說：『好朋友，請你救我』，我告訴他我會在甚麼地方出現，他便走過來打傷我。」

　　浩文嘆息。

　　「我一點都不後悔，受傷之後，我自由了，我不必再操練，不必再擔心，我可以做回我自己，我不再是一具傀儡。」

　　這時，浩文抬起頭來，看到王太太陳杏子站在門口。

　　她全聽到了。

　　王太太身段像是忽然矮了一截，臉容似老了十年，她呆呆地看著女兒，雙手簌簌發抖。

　　很明顯，她根本不知自己做錯甚麼。

　　她大惑不解，「英海，我全是為著你好，我嫁給比我大十多歲的王法官，也是為著叫你有一個顯赫的後父，你怎可不領情，你怎會同劉小明這種爛泥串通犯法，你太傷害我，我——」

　　她慢慢坐倒在地，失聲痛哭。

　　浩文立刻致電警署，叫助手派心理輔導員到王宅。

　　陳杏子在地上打滾，很明顯，她需要接受長期療養。

　　吳督察一直陪伴著王英海。

　　幸虧王法官第二天就回來了。

　　一個月後，吳浩文與姐姐浩才喝下午茶。

　　浩才歎氣說：「這兩母女真離奇。」

　　浩文說：「陳杏子與英海會長期接受心理治療，劉小明判魯莽傷人，入獄三個月，大法官已申請與陳杏子離婚。」

　　「一切為著一場鋼琴比賽。」

　　「不，一切為著一個女人要出人頭地，不惜犧牲親情。」

　　「這四個字真坑人。」

　　「也是上進動力。」

　　「也得看看女兒是甚麼材料，喜歡做些甚麼，像我們二人，一個寫作，一個查案，南轅北轍，若遇上有能力的專制父母，一定不批准。」

　　「也許硬逼我們十二歲便到國外寄宿讀書，表面風光，暗裡吃苦，又力推我們做專業人士，嫁有錢人，做淑女名媛……救命。」

　　兩姐妹笑起來。

　　「請勿誤會，我不是反對天才精英。」

　　「我們只是不贊成父母強逼子女做天才精英。」

　　「尤其是資質平庸、行為惡俗的父母硬要子女接受地獄式訓練而成為天才。」

　　浩才到這時才看日報。

　　「咦，又一段同類新聞。」

　　——「天才少女離家出走：少女關晶敏於昨晨離家出走，對老師說不堪天才班壓力，又怕父母責備，只得失蹤，幸在老師勸導下已自動返家，本報勸家長望子成龍勿操之過急。」

　　吳浩才說：「夠題材寫一篇小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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