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蓉島之春 | 上頁 下頁 |
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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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分敬重你的工作。」 「你不介意我比你大三歲?」 家真不好說:我所有女友都比我大。 他故意遲疑,「這個問題,可得慢慢商榷。」 許久沒有這樣高興。 放學時分,家真會覺得興奮,噫,可以見到昆生了,聽到她溫柔聲音,細心問候,是人生一大快事。 他先回公寓做意大利面等她來吃。 電話鈴響,家真以為是昆生。 那邊確是家英冷峻的聲音。 「家真,我想母親已知真相。」 家真不出聲,心情沉到谷底。 「她開始喝酒,一小瓶杜松子酒藏在手袋裡,有需要便取出喝上一口,傭人在床底下找到許多空瓶。」 家真鼻子酸澀。 「原來她已喝了一段日子,據估計,我們知道那日,她也已經知道,唉,竟沒瞞住她,人是萬物之靈,她有感覺。」 家真落下淚來。 「家真,你說過願意照顧母親。」 「是。」他清清喉嚨。 「爸的意思是,讓她到你處小住,順便看心理醫生。」 家真立刻接上去:「我會盡力照顧她。」 家英鬆口氣,「好兄弟。」 家真答:「媽媽永遠是首位。」 「最近你的信件電話都少了,聽說找到新女友。」 家真說:「是,她叫祝昆生。」 「不會妨礙你照顧媽媽吧。」 家真更正二哥,「昆生會幫我料理媽媽。」 家英訝異,「那多好,那是我們的福氣。」 家真到飛機場接母親。 許太太最後出來,蒼白,瘦小,穿厚衣,已經喝得七分醉,可是看到家真,十分高興,抱緊。 「媽媽還有家真。」 「是,」家真把母親擁懷中,「媽媽還有家真。」 想到小時候,三四歲,三十多磅小胖子,媽媽仍把他抱著到處走,大哥二哥不服氣,老是說:「媽媽還不放下家真」,家真潸然淚下,今日媽媽已瘦如紙影。 他嗅到她呼吸中的酒氣,杜松子酒很奇怪,有一股香味,不如其他酒類討厭。 他駕車返公寓。 「我找到一名墨西哥家務助理,每日下午來幾個小時幫忙——」 一轉頭,看到母親已經昏昏然盹著。 家真心酸,沒有知覺,也沒有痛苦,這是她開始喝酒的原因吧。 酒是最好的麻醉劑。 回到家,家真扶母親進寢室休息。 他跑到附近酒店,買了一箱紅酒抬回去。 一時戒不掉,就得補充酒源,小時候母親寵他,大了由他縱容母親。 他又與心理醫生接頭,約好時間,由女傭兼司機接送。 家真返回實驗室,與日本新力通了一個電話。 「我是加州理工許家真,找貴公司山本先生,他不在?請同他說,許願意出售一項專利,請他回復,是,山本會明白。不客氣,再見。」 家真不願再問家裡掏錢,他已成年,他應該接棒。 下午,他在家裡看書。 昆生帶了許多水果上來,又買了紅米煮粥。 許太太徐徐醒來,慢慢梳洗,換過便衣,略為精神。 她說「加州氣候適合我。」 想一想,在手袋中找到小瓶杜松子酒,斟出喝一口,舒暢得多,上了癮不自覺,但是不喝,雙手會得微微顫抖,而且心慌意亂。 她喝了一碗粥,誇獎昆生幾句。 「祝小姐家裡還有什麼人?」 「阿姨叫我昆生就行,我家有父母兄弟。」 「做什麼職業呢?」 「我們全家是醫生,父母管眼科,大哥腦科,弟弟在讀心臟科。」 許太太讚歎:「一門人才都有醫學頭腦,想必是遺傳。」 昆生微笑,「阿姨可准我替你檢查一下。」 昆生試了交替反應,又觀察她眼睛喉嚨。 「阿姨要多休息。」 「家裡有醫生多好。」 家真笑,「我也發覺了,找女朋友,越能幹越好,多加利用,沾光借力。」 昆生切出水果來。 許太太說:「一見家真我就高興。」 昆生走開,許太太說:「昆生已默許?」 「勇敢的她沒嫌我窩囊。」 「那你總得有點表示。」 「我們不注重這些。」 許太太脫下手上一枚鑽石指環,「給你作訂婚戒指吧,尺寸不合可拿去改小。」 「我不要,寶石那麼大,那麼俗氣。」 「傻孩子,收下。」 「我不喜大鑽石,像只燈泡,炫耀,惡俗。」 忽有聲音從背後傳來,「誰說不好,我喜歡。」 只見昆生從背後伸手接過指環,立刻套在左手無名指上,「大小剛剛好。」她笑著說。 許太太咧開嘴歡笑。 家真搔搔頭皮。 就這樣,他訂了婚。 傍晚,日本人的電話來了,那山本只說了兩句話:「許先生,我們馬上派人到加州來與你簽合同,抵埠後在與你聯絡。」 家真心情好,「媽媽,你喜歡這裡,不如與我住,我與昆生陪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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