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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警察決定破門而入。

  他們撞開大門,搶進屋內,卻又立刻驚疑地站住不動。

  屋子裡靜寂一片,客廳裡一個人也沒有。

  警察一步一步走近,終於有人失聲叫道:「在這裡了。」

  在工作室裡。

  那情景真的詭異。

  衣架上掛著一襲襲白紗新娘禮服,可是,白色的裙子下卻有點點鮮紅血漬,觸目驚心。

  警察撥開白紗,看到一個男子倒在地下,頸大動脈插著一把利剪,他瞪大雙眼,已無生命跡象。

  牆角坐著一個女子,明顯受過毆打,面目浮腫,不能動彈。

  警察急召救護車。

  這時,許方宇說:「屋內還有一個人。」

  「誰?」

  「是他們的女兒,快找一找!」

  警察著急,連同趕到的增援部隊滿屋翻尋。

  初時遍尋不獲,急得一頭汗,終於有女警說:「找到了。」

  許方宇搶進臥室,原來女警蹲在地下,指向床底。

  阜品碩匿藏在床底下,身體蜷縮成胚胎一般,頭埋在雙臂之間。

  她沒有受傷。

  悄悄的一線光許方宇籲出一口氣,坐在地上,發覺背脊已爬滿冷汗。

  聽到這裡,蔣佐明也要抹去額角上的汗珠。

  她像與人打過架般勞累,沒想到聽故事也會累壞人。

  這不是一個尋常的故事,倫常慘變,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承受。

  品碩的聲音像微波一般:「母親被控誤殺,由許律師代表辯護。」

  「結果如何?」

  「自衛殺人,無罪釋放,事後她在精神病院住了一年。」

  佐明鬆口氣:「康復沒有?」

  「托賴,不過,至今仍看心理醫生,我也是,每週一次,訴說心事。」

  佐明握緊品碩雙手,這些都被這小女孩熬過來。

  廣田提著行李出來。

  她說:「我們三人之中,品碩最小。」

  佐明問:「要走了?」

  「我的家即是你們的家,隨時來住。」

  「去多久?」

  甫見面,就要分手,品碩不捨得。

  廣田答:「起碼半年。」

  「這一去你就是國際作家了。」佐明由衷地說。

  廣田漲紅了臉:「你也來揶揄我。」

  「不要浪費時間。」

  「是,」廣田說,「我想進修英語,同時學些法文。」

  「不,」佐明說,「我是勸你把握時機找到對象。」

  廣田別轉面孔。

  有司機來取走了行李。

  廣田陪女兒吃飯。

  佐明對品碩說:「換了另一個律師,恐怕沒有這樣順利。」

  「這是真的,許律師力證多年來家母飽受虐待,身上新舊傷痕達七十多處,體無完膚,骨折多次。」

  佐明十分欷唏噓。

  「接著,我看到報上啟事。」

  「那是我刊登的。」

  品碩疑惑地問:「救我母女於水火的究竟是什麼人?」

  佐明答:「此刻我更加糊塗了,你看我們三人並無相似之處。」

  「蔣姐,你願意跟我去探訪家母嗎?」

  佐明點點頭,太好了,她想見見這個不幸人。

  「她生活還過得去嗎?」

  「你親自來看。」

  佐明跟她出去。

  車子駛往商業區。

  佐明問:「你們住這附近?」

  「不,請稍候,你會得到答案。」

  車子停下來,佐明抬頭一看,只見是一間時裝店,櫥窗內展覽著結婚禮服。

  電光火石間她明白了。

  佐明臉上展露出笑容。

  品碩輕輕說:「那位先生通過許律師,作投資,開了這一爿婚紗店,由家母打理。」

  佐明見到小小銅牌上寫著「光」字,多麼巧合:「店名叫光?」

  「正是。」

  她們也叫他光。

  推開玻璃門,她們走進店內。

  服務員迎上來說:「方小姐在店後看客人試衣服。」

  只見一個少女挽著一件禮服裙腳,喜極而泣:「我就是在找一件這樣的禮服。」

  佐明看了,也甚嚮往。

  她忍不住拉起其中一件緞裙一角,在身上比一比。

  「蔣姐姐有空不如試一試。」

  佐明微笑低頭。

  店員過來,把緞裙自架子取下,往佐明身上披。

  那是一件羅傘裙,背心形,沒有多餘的裝飾,可是說不出清純飄逸。

  佐明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身邊的人,會是羅天山嗎?

  她接著訕笑,人家好端端為什麼要娶一個獨眼單腿的人,她一聲不響,把禮服還給人家。

  「請到貴賓廳來坐。」

  那是一間小小會客室,精緻的家具燈飾,小小玻璃櫃裡放著各式鑽冠。

  有人捧來下午茶,品碩替佐明斟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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