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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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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媚牽牽嘴角。「因為你比我聰明。」 誰說不是,碧荷不單在本市有自置樓宇,在紐約與溫哥華都有投資,且衣著光鮮。 她曾忠告少媚。「錢用時間、精血賺來,怎麼可以花光,須知人無干日好,花無百日紅。」 以前只覺碧荷庸俗,挪揄道:「你又不是寡母婆,要那麼多近身錢幹什麼?」 現在明白了。「原來賢的是她,愚的是我。」少媚喃喃說。 半個月後,香梓明到處找她,電話打到公司,見她不接,索性找上門來。 她同他清晰地說:「我們已經分手了。」 他問:「為什麼?」 老實說,連她也答不上來。 他從無掩飾過他所有缺點,以前,她樂陶陶地包涵容忍,現在,她只想脫身。 「你另外有人?」 「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將來我會成名,我的畫會升值,你的投資會得到回報。」 少媚苦笑。「算了,我不想再談。」 「人負擔著,我的畫會值錢!」 「祝你成功。」 「你會後侮。」 少媚站起來。「我要開會,失陪。」 稍後他又一找她。 這次,講得比較直接。「我已無生活費用。」 「我愛莫能助。」 「你一向好收入。」 「人總得為自己打算。」 「那我怎麼辦?」 「坦白的說,我不關心。」他發呆,悄悄離去。 這件事被少琪知道,十分擔憂。「他會不會報復?」 少媚笑了。「那麼愛自己的人,大抵不會。」 「他會否另外找到戶頭?」 「並不難,希望這次是千金女,不是白領女。」 過兩日,畫廊主持人古首文找她。 是因為香梓明的緣故才認識古首文,可是她反而與古某成為莫逆。 這個精明的小生意人開口便問:「你們分手了?」 少媚點點頭。 古首文歎口氣。「他也該學學獨立了。」 少媚忽然聽到一句公道話,不由得怔怔的。 古首文搖著頭。「他還有一批畫在我這裡。」 「有多少張?」 「你是知道的,一共十多張。」 「有無人問津?」 「一幅也賣不出去,香梓明的作品缺乏神采,少了個人風格,美術這件事,唉,怎麼說呢,玄之又玄,但凡優秀作品,懾人心神,香梓明功力差得遠。」 少媚不語。 古首文問:「你是因為這樣才離開他?」 「不。」少媚答。 「可以問是什麼原因嗎?」 「他的世界狹小,他把所有愛給自己,永不替人著想,這樣的人,即使腰纏萬貫,也相處,我是知難而退。」 古首文點頭。「這三年也難為了你。」 少媚微笑。「他穿的吃的都比我好呢!」 「我親眼目睹:你工作,他睡覺,你煮飯,他來吃,他購物,你結賬,足夠了。」 少媚說:「我也認為如此。」 古首文問:「那些畫怎麼辦?」 「還給他好了,再也與我無關。」 「我也打算如此,已經擺了一年,再下去,要向他收倉租。」 藝術品就是這樣,要不是無價寶,要不,一個子兒不值。 隨後,租約滿了,少媚聽說香梓明搬到離島那種廉租的村屋去住。 身價真是差好多。 以後,想必不能穿著意大利名牌白麻紗襯衫,把寶珠莉當水喝了。 一年之後,少媚發覺銀行多了一筆六位數存款,她感慨萬千,恍如再世為人。 她並沒有去找新男友,經過這一役,總得清醒過來三思。 日子過得很舒服,父母嬸嬸都放下心事。 香梓明的生活很潦倒?不不不,在這個狹小的都會中,消息傳得極快,不久聽說他與一位時裝店老闆娘在一起。 聽到這個好消息,少媚喜極而泣,她完全自由了。 至少他再也不會纏住她要錢。 一日,古首文到她辦公室來。 一看她神色祥和,便問:「你知道了?」 「真算好消息是不。」 古首文皺上眉頭。「現在還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 「什麼事?」 「香梓明昨午到我畫廊來。」 少媚屏息等待下文。 「我叫他儘快把那批畫領回去,你猜他怎麼說?」 少媚睜大了雙眼。 「他說那些畫在他一生最低潮時為著生計逼不得已作出來,受到一個愛虛榮的女子影響,庸俗不堪,他再也不要了。」 少媚一怔,哈哈大笑。「扔掉?」 「不,他立了一張字據,把那些傑作全部送給你。」 少媚張大嘴,啊,他終於報復了。 那批畫幅幅是一乘七的龐然巨物,抽象派,顏色混濁,看多三分鐘會作噩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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