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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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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整個人都在夢。」 他說起有位華裔朋友,回家渡假,偶然認識一女,不知恁地,那女人就纏住他,要同他結婚,硬要到美國去住,入籍,鬧得滿城風雨。 這件事的主角原來我也認得,便只好說:「什麼樣的人都有。」夏日羅曼斯怎麼捱得過冬天?她太無知,很少男人會為了數度風流而娶那女人。 當著杜維治面,我不想數落女同胞。 杜維治很困惑,「曾經一度,我還以為這裡所有的女人都是護照主義者呢。」 我只得笑。 「你沒見過那瞎纏的勁……真叫人害怕,一天好幾個長途電話,都指明由對方付款——」 「什麼都得付出代價,這是給你們男人的好教訓。」 「是的,他們警告過我,這是一個昂貴的城市。」杜維治微笑。 我氣不過,「而且女性從不結賬,你叫侍者吧。」 杜維治急問:「我又得罪你了?正如你說,什麼樣的人都有,咱們以事論事,你不能不准我發表真實意見。」 我不出聲,他說得確有些道理,只有極度自卑感的人才會對批評作出過強的反應。 「你都不是那種人,讓我們做個朋友好不好?」 那對我來說太不公平,難道我還逢人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成,又不能到處嚷嚷「我不是為了入籍」。 我仍然猶疑,成見太深,一時無法消除。 除此之外,在其他事上,我與杜維治的意見倒是一致的。公事上我們常站在同一陣線上,兩人都喜歡運動,吃生冷的食物,愛日本菜,一年捐三次血…… 一次發覺大家一連五年的五月,都在蘇黎世渡假。 杜維治問:「怎麼我沒碰見過你?」 我心想,碰見也沒用,反正我不會與洋人打招呼。但打那個時候開始,已不好意思掃他的興。 我把他收得很緊,很少在人前公開亮相,也絕不介紹他給親友。 我與他去的地方,都是見不到人的,像在遠郊跺腳踏車,便是杜維治與我最喜歡的運動。 我們去到很遠很遠,幾乎是邊界,大節當前,男男女女都在打扮,晚上好去派對玩,我與杜維治卻跑到這裡來踏自行車。 我帶了一件大衣,放在背囊,上車時連長褲都脫掉,穿短褲,戴上頭盔,把跑車式自行車踏得飛快。 我一直喜歡這項運動,夢想買一輛九千美金、全部手制、六個排檔的黑豹名車。 杜維治追得上我。 我們在一個水塘邊停下來,把車攔在山旁,坐在石塊上,我用大衣蓋著身子,仰頭看青天白雲。 杜維治把礦泉水與三文治遞給我。 「很少有這麼戶外的中國女子。」 「你認識多少中國女子?」我反問。 他用手擦擦鼻子,「夠多。」 「坐井觀天。」 他笑,不再與我爭。 我心情很好,儘量不去多心。 「晚上一起吃飯如何?」 我說:「我不想出去。」 「那麼到我家來。」 「我一向不上男人家。」 「那麼我到你家來。」 「請客容易送客難。」我說:「況且我上個禮拜就約好姑媽四點鐘見。」 「你也未免太小心了。」他笑我。 「今天過節,你無處可去?」我問。 「當然有,分身乏術,乾脆避到你這裡來。」他朝我擠擠眼。 我們休息一會兒,又把自行車踩回去,縛在房車頂部,開車回家。 他幫我把車子搬入屋內。 我說:「很冷,我想沐個浴,你自便,別聽我的電話。」 他瞪我一眼,取過外套,「我還是走吧,再留下來要被你侮辱至死。」 我剛要替他開門,門鈴響,我一怔,誰? 在防盜孔一看,嚇得我,「是我姑媽,」我低呼:「她早來了。」 杜維治問:「那還等什麼?開門呀。」 「不可以,」我急道:「不可以,怎麼可以被她看見你。」 門鈴繼續響。 我急出油來,「你到我衣櫃去躲一躲。」 杜維治說:「不可以!」 「你不去我以後都不睬你。」 「你不去應門她自然會得走開。」 「她的脾氣我知道,她會按鈴一直按到六點鐘。」 我把杜維治推進房間,把他塞進衣櫃,又抄起一條毛巾,包住頭,裝成剛自浴室出來模樣。 開了門,姑姑瞪住我,「我還以為你不在呢。」 「在洗手間,沒聽見。」我亂抓藉口,「我今天不舒服,姑姑,我把東西交給你,你就走吧,我想躺一躺,不招呼你。」 「你有什麼不舒服,面孔紅粉緋緋。」姑姑瞪我。 「這是化妝,我實在吃不消了。」我打呵欠,「怎麼睡都睡不夠,我都不知道要吃什麼來提神。」 「力氣不夠就應當休息,這樣子怕會撐壞身體。」 「你不用理。」我把東西交給她,推她出去。 「這是什麼話?茶都不給我喝一杯?」她氣極了。 我關上門。籲出一口氣。 我急急轉到房間去,「杜維治?你可以出來了。」 沒人應我。我嚇一跳,不會是在衣櫃裡悶得昏過去了吧? 我去拉開衣櫃,「亞歷山大社維治——」 衣櫃門一開,一個巨大的人影向我倒下來,擁抱住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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