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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朱律師的聲音忽然柔和,「也許在她生活中,最缺少的是一點點柔情,一個人臨終前把一切財產交予她,確是值得紀念的一筆債,她自然不捨得放鬆。」

  「那她不瞭解張家駿。」

  「是,或許她不,但那不是問題,在那時他愛她,他又沒來得及變心,在她心目中,已是永恆。」

  常春看著朱律師,「唷,你真瞭解你的客戶。」

  朱女答:「錯,她不是我客戶,劉關張才是她的代表律師。」

  「那麼,你是為誰辛苦為誰忙?」

  朱女看常春一眼。

  常春歎一口氣,自問自答:「張家駿。」

  朱女當下問:「那個眼睛會笑的小夥子,又是怎麼一回事?」

  問得好。

  都會中五官如永遠活在春季裡的小夥子少說有十五萬名,眼睛四處溜達,十八歲至四十八歲的女性均在視野範圍,目的在尋開心,倒不一定想佔便宜。不過,千萬不要叫他們付出過高代價,切忌更進一步談到任何計劃,否則,他們一定即時失蹤。

  林海青想必是其中一個吧。

  常春怎麼會對那樣的人有什麼期望。

  他們自比狡獪的狐狸,而所有女人都是想抓住他們的獵人,以此得意洋洋,躊躇滿志地左閃右避……

  常春笑,「我早過了玩遊戲的階段了。」

  「你怎麼知道人家愛玩?」

  「看那雙眼睛不就知道了。」

  朱女不得不承認常春所說屬實。

  「即使想消閒,也還有別的人,別的地方。」

  「對,不要長這種人的志氣。」

  常春笑,可見朱女是關心她的。

  「我會照顧自己。」

  朱女點點頭,「這是叫我最放心的事。」

  常春說:「早吃虧,早學乖。」

  這是真人真事。

  深夜,常春猶自伏案為一筆壞賬頭痛。

  忽然之間,琪琪啼哭起來,所有的大人小人在夜間均會悲從中來,並非稀罕事,常春剛想放下筆去視看,人影一晃,安康已經抱著妹妹站在門口。

  琪琪在該刹那特別幼小稚嫩,伏在哥哥懷中飲泣。

  安康拍著她說:「沒事沒事。」

  常春接過琪琪,輕輕說:「緣何無故哭泣,是做噩夢了吧,夢見什麼如此驚怖?是看到母親在你十多歲時已經撒手歸去吧。」

  安康搖搖頭,「媽媽老說這種話。」

  片刻,兩個孩子都再度睡熟,留下常春一個人木木獨獨對牢賬簿。

  她已累得不能操作思索。

  算是一天了。

  常春擲筆,倒在床上。

  其餘那兩位女士在做些什麼?

  大抵不用替她們擔心,自顧不暇,哪有資格為別人傷腦筋。

  安福全與董女士的婚禮如期舉行。

  常春管接管送,但是不肯踏進酒會。

  安康懇求:「請妹妹陪我進去吃塊蛋糕。」

  看樣子這小子也有些怯場,他已經十歲,知道參加父親的婚禮是件尷尬的事。

  故希望妹妹為他壯膽。

  常春和顏悅色地同他說:「你若不想出席,我不怪你,但妹妹這次不能陪你,這牽涉到媽媽做人原則問題,恕難從命。」又補一句,「做人如連原則也沒有,就太慘太悲哀了。」

  穿著西裝的安康只得獨個兒走入酒會。

  常春與琪琪在附近咖啡店喝下午茶。

  約好四十五分鐘後等安康到咖啡座來歸隊。

  沒想到與安康一起出現的還有是日的新郎倌。

  常春一呆,「唷,你怎麼走得開,不敢當不敢當。」

  「我送安康出來,順道喝杯咖啡。」

  安福全坐下,與常春相對無言。

  早就沒話說了,不然何必離婚。

  幾次三番想開口,可惜客套不是,開心見誠又不是,只得一直維持緘默。

  常春心想,難怪拜倫有詩曰:如果相隔多年,再度與汝相逢,如何問候?以沉默以眼淚。

  常春快悶得落下淚來。

  才召侍者結賬,那邊廂姍姍走來一個穿禮服女郎。

  一定是新娘子了。

  抑或是舊娘子?哈哈哈哈哈。

  果然,安福全介紹說:「拙荊。」

  常春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大意,更不敢抬頭亂張望,免得惹禍,心中卻嘀咕,新郎新娘全跑了出來,婚禮豈非別出心裁?

  新娘穿著象牙白的小禮服,打扮得很大方,應該明豔照人,臉容反而有點疲乏,取起安福全那喝剩的半杯咖啡,喝個淨,剛想說什麼,被常春眼明嘴快擋住,結了賬,立刻拖著兩個孩子告辭。

  一家三口撇下新娘新郎打道回府。

  車上,琪琪問哥哥:「好玩嗎?」

  「自然,蛋糕有三層樓高,可惜你不能來。」

  琪琪很狡獪,「只有底下一層可以吃。」

  「還有香檳酒,你也喝不到。」

  琪琪知道錯過許多熱鬧,懊惱之餘,賭氣地口不擇言反攻:「你爸爸不愛你了,你爸爸同另外一個女人結婚了。」

  常春一聽,連忙喝道:「琪琪,向哥哥道歉!」

  來不及了,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小安康心情異常,常春轉過頭去,發覺兒子已經淚流滿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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