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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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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琅說:「我要回家沖照片了。」 「我晚上來看。」琅興致勃勃。 我原本想推她,後來一想,難得她找到了寄託,也罷,便點點頭。 不是誇口,我喬穆照相機下的女人,沒有一個不是貌美如花,但花不過是花。 我把婀娜請了來看照片。 婀娜認為這些照片應該可以寄到紐約去,「捧紅她,委曲在香港是可惜了。」她補一句,「除波姬小絲外最漂亮的女人。」 我懶洋洋地並不樂觀:「別忘了她已廿六歲。」 「女人的年齡一向最神秘,瞞上十歲也不希奇。」 我問:「你有沒有想過,她是如何從西藏到尼泊爾去的?」 婀娜說:「喬穆,你什麼都要問問問,查根究底,尼泊爾那批照片已印出來,要不要看分色大樣?」 門鈴一響,是阿琅來了。 阿琅看到自己的相片,歡呼,更帶來一個好消息。我有廿年沒聽過這樣好的消息了,幾乎令我腦充血。 她說:「馨說,請你替那組瓷器拍照,她要出一部冊子留為紀念的。」 開頭我覺得可以與她見面是喜悅,後來見到了慕容先生的瓷器,我才暈眩。 工作在慕容家展開,她在美術廳的助手協助下,打開一隻只木箱,也不囑我特別當心,取出一件件藝術品,供我攝影。 我與美術廳的人員讚歎不已,她卻神色如常,猶如挪動家常碗碟一般。 我與馨有同嗜,特喜宋青瓷,施青或灰青長石釉都好,其次是龍泉青瓷的瑩潤及泛柔和的青綠或橄欖青、卵白、卵青、淡青、豆青、蝦青都美不可言。 馨指著一隻汝窯粉青圓洗說:「這件倒也罷了,目前普天下僅存的汝窯器約只六十一件,這是其中之一,乾隆說的『晨星真可貴』,就是指這個了。」 美術廳那幾位高級的幹部頻吞涎沫。 他們問我:「喬先生,你看這次攝影要若干時日?」 「兩個來月。」我答。 他們又小心地端出一隻青白釉印花紋瓣口瓶及同釉色褐斑瓶。 我說:「我先拍那只八角龍紋水注,它沒有反光,容易做。」 馨坐在一旁,默默注視,不加意見。 她的神情回到老遠老遠,許久許久之前,不可考的時日。坐在這些價值連城的古董之前,她像一個三千年成了精的狐狸,這些蓮花六瓣碗,菊花紋軍持壺、水莫紋玉壺春瓶,纏枝花紋盞托、葡萄折枝花卉盆……都由她親自搜集而來…… 而事實並不如此,這些都是她先夫剩給她的,打什麼地方來,到什麼地方去,都不由她控制,但冥冥中她主宰了一切,否則這些東西不會落在她的手中。 她聘請了當地一家最考究的出版公司替她策劃版面,有錢好辦事。 她是那種有錢得已經看不出有錢的女人,從不刻意裝扮,時髦而不誇張,永遠穿素色的衣裳,琅說過:「爹去世後她不肯再穿黑白灰以外的顏色。」而她丈夫去世已經有好幾年了,她冷靜而固執,看得出最近已經收斂了不少,但一雙眼睛仍然咄咄逼人。 因為工作在慕容家進行,所以我與她說話的機會也比較以前多。 她偶然也指正我拍照的角度,她的腦筋不錯,是受過教育的人,她的城府之深,與阿琅的單純,形成妙的對比。 在工作當兒,婀娜諷刺我—— 「終於抖起來了……這樣好的機會。」 「樂不思蜀,從此《婀娜》雜誌給他做地毯也不希罕。」 但是我一笑置之。 婀娜這張嘴,她就是喜歡趁這一時之快。 我從沒見過這麼多的藝術品,看得我面紅耳赤。 就算是客廳中隨意掛著的字畫,我略為研究一下,發覺一幅是倪瓚的容膝齋圖,另一張是惲壽平仿倪瓚古木叢篁圖。 就那麼隨便地掛著,風吹雨打。 「如今人人只知道唐寅,不外是因為秋香的緣故。」婀娜笑說道,「我發覺用錢的最高的境界不是以錢製造突出,而是以錢做到平平無奇,返璞歸真。」 我與甯馨兒也漸漸熟了,她的話很少,憑我自己的觀察力,我瞭解得卻也並不多。 一日下午,我正忙著將照相機抬出來,她卻主動的來喚我,「喬先生,你請過來一下。」聲音中透著怪異。 「什麼事?」我立刻隨她出客廳去。 「這是什麼?」她指著牆角放的兩盆花。 「咦。」我奇道。 那兩盆花高三米左右,葉於如絲絨般滑膩,花朵大而潔白,像只漏斗,花瓣展開如美麗的襯裙。 寧很少為任何事詫異,這次卻大動聲色。 「這是誰送來的?我從沒見過這種花。」她說。 我說:「我見過,我知道這是什麼花。」 「是什麼?」她緩緩的坐下來。。 花朵香而且甜,再也錯不了,我答:「我在印度看過這種花,這是曼陀羅。」 她臉色變了,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這花劇毒。」 「不錯。」我說,「若對牢花葉深嗅,會產生幻覺。」我忍不住,「誰送這花來?本地沒有曼陀羅的。」 她慘白的笑:「這是我的生日禮物呢,我亦不知道誰老遠寄了這個花來。」 我覺得驚心動魄,「這是什麼意思?生日送曼陀羅?」 甯已恢復正常,她淡淡笑,「也許說我像曼陀羅。」 我立刻震驚,「你有毒嗎?」 她緩緩說:「多麼美麗的花,遠看未嘗不賞心悅目。」 我說:「昆蟲爬上去會摔下來,立刻就死了,我見過。」 她轉過頭,吩咐傭人抬出露臺.每日依時澆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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