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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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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馨兒呢,她在哪裡?為什麼不過來瞧瞧我們?她到底是一個貴婦——掘金女郎——慕容精忠分子——苦寡婦,抑或扮演了所有的角色?她的真面目又是什麼樣子的? 我大聲問:「阿馨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我是一個普通的女人。」有人答我。 我跳起來,她就站在我的身邊。 曹操到了。 琅說:「他對你最有興趣。」眼睛看著阿馨。 甯馨兒穿一件白色襯衫,一條舊的粗布褲,足踏軟底芭蕾舞鞋,這樣普通的衣飾,在她身上,變得熨貼無比,大方高貴,一點也不平庸,現在這樣子跟昨天在電視上看見她,又完全不一樣。 她把琅淩亂的衣服撥開一邊坐下,問琅:「工作如何?還高興嗎?」 「非常辛苦,非常快樂,被攝影師罵得狗血淋頭,然而我想一切還是值得的,我現在做人略有目標。」 她繼母閑閑說:「流浪了五年,並沒有尋找到目標嗎?」 琅不響。 甯馨兒歎口氣,「你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吧。」 琅賠笑:「你口氣益發像個母親了。」 這兩個年輕女人的關係是這麼特別,我詫異極了,深覺有趣。 寧跟著說:「你要是喜歡工作,不如到自家公司尋個位置,慕容家再沒落,比起那些暴發戶又還勝幾籌。」 琅說:「你為什麼不改嫁呢,盡坐在慕容家嚕嗦。」 「我改嫁?這一輩子你休想,倒是你是我心頭一塊大石,能嫁掉你就好了。」 「我礙你什麼?我又不是你生的。」 「為你好。」 「我為的也是你好。」 我覺得這對白簡直精彩絕倫。 終於甯馨兒說:「好了好了,只要你高興。」 「你呢?」琅問。 「我什麼?」 「你高興嗎?」琅加一句。 「我?」甯馨兒抬起了頭。 「你為慕容家,也精疲力盡了,也該想想以後的日子怎麼過了。」 寧勉強的笑,「你這個糊塗蛋,倒教起我怎麼過活來了。」她轉頭走。 「你上哪兒去?」 「我與藝術廳的人有事要商談。」 「談啥?」 「你爹收著的那些瓶兒罐兒,總共一千兩百多件,我實在受不了,索性以他的名義捐出去,人人可以欣賞,也是德政一宗。」甯馨兒說,「你若是不贊成,就由你接收。」 琅吐吐舌頭:「我才不要,二哥哥要不要?」 甯馨兒歎口氣,「他亦不要。」出去了。 我奇極,問琅:「什麼罐子瓶子?」 琅聳聳肩,「我也不清楚,許是古董,沒人承繼爹的興越,不如讓公眾欣賞。」她的不在乎是真的不在乎。 我怪叫一聲,都說我自家老爹夠闊,看來還不值人家一隻角。 「要不要我送你?」我問。 甯馨兒的臉忽然又冷下來。 「她有司機。」琅取笑我。 我不響了,仍然將自己埋藏在沙發中。 琅問:「你喜歡她?」 「我被她吸引。」 「很少男人不被她吸引。」琅歎口氣,仿佛有感而發。 「很多人追求她吧?」我問。 「你很想知道?」琅的大眼睛閃爍。 我不好意思。 「你認為她美?」琅反問我。 「我見過很多美女,」我說,「她的五官並不見得完美,說到美,你比她好看,我被她面孔背後的故事所吸引。」 「一般男人則被她的財富所吸引,」琅說,「她身家非同小可。」 「你的身家也不簡單呀。」我取笑她。 「從來沒有人追求我。」琅沮喪說。 「敏敏哲特兒呢?那個有著大學文憑的酋長,他也夠照吧,聽說尼泊爾以前的神像都以桂圓大的金剛鑽作眼睛,」我誇張地形容,「而整座屋頂都以黃金鋪成的。」 琅反問我:「然而住在那種地方,又有什麼快樂可言?你試問問阿馨,看看她可快樂?」 「話不是那麼說。」我惋惜地想:他們都是捉到鹿不懂脫角的那種人物,可怨不得人,他們做人沒有嗜好,所以痛苦大,樂趣少。我與婀娜兩人簡直萬事俱備,獨欠東風,那東風偏偏又不與周郎便。 若我們有錢,可以合作拍攝全世界最美麗的攝影集。 光是那一千兩百隻瓶子!一隻碗上的米通花紋就可以拍得又精又妙……,唉。阿琅是不會明白的,一切藝術都要最成熟的經濟情況來支持,而藝術家的通病偏偏都是窮。 我若有鈔票,我還拍鬈頭髮的女人呢,我長長太息一聲。 「你又有什麼感觸了?」琅白我一眼,「你是天下最灑脫的人,喬穆。」 「我?」我指著自己的鼻子,老大的不服氣,「我?」 我的理想生活根本不是如此吊兒郎當,光為一家婦女雜誌服務,然後省下一點點錢到新加坡旅行之類。 理想是很重要的。我並不奢望做皇帝,我的理想值得尊重與同情,但是父親不肯支持我的理想,我有什麼辦法,只好一日又一日委曲著自己。 當然,照實說,我不應抱怨,比起在地盤中淌汗的泥工,安置區中的居民,我若口出怨言,簡直天地不容,但有時縱然金錢與名譽都不缺,生活也很空泛,阿琅當年離家出走,大半也是為了這個原因,我不欲解釋這個問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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