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明年給你送花來 | 上頁 下頁 |
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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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留步。」 芝子問:「我?」 「是,對不起,那人太過無禮。」 「呵,」芝子很豁達,「不關你事,你不必道歉,我並沒有接受她的侮辱。」 申元東不出聲。 「你好好休息,我在樓上。」 本來,芝子可以進地庫去與他打個招呼,藉這個機會正式見面,但是她不想勉強他。 她低著頭回自己房間去。 真沒想到在這樣尷尬的情況下與申元東第一次對話。 她躺在床上,想到童年時,一直等好心人來收養她,過正常家庭生活。 不知怎地,都沒挑上她。 一年又一年,每次穿上好衣服,應召去候選,待六、七歲時,已經明白,愈大愈沒有機會,有人從美國來呢,華小芬被選中了,立刻有個新名字叫芬妮史蒂文生,喜孜孜跟著養父母去過新生活,跟著,華玉燕被一對華裔夫婦領到澳洲去,芝子更覺孤單。 然後,過了十歲,她知道不再有希望,都那麼大了,不好領養,她留在孤兒院做了大姐,在院裡讀書,成績不錯。 院方每次都想她得到歸宿,極力推介,但是總沒有被挑上。一次,芝子聽見一個太太惋惜地說:「太好看了,恐怕不安份。」 是說她嗎?相貌太好,怕她不聽話,這叫芝子十分灰心。 終於,在院內讀到中學畢業,找到工作,出來獨立生活,這時,已經忘卻被收養的夢。但是,那種失望卻刻骨銘心。 今晚,芝子也感覺到同樣的失意。 她終於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她出門上學。 司機阿路告訴她:「元東的車子還沒走。」 芝子看一看記事簿,「他八點半有課。」 「會不會是等你?」 芝子笑笑,「不會,我們管我們走。」 申家傭人那麼多,他怎麼會等她。 到了課室,重做的卷子發下來,分數是乙減。 芝子又像挨了一記悶棍,要怎樣才可得到甲等?她與同學討論起來。 他們邀她到飯堂去喝一杯咖啡。 在那裡,有人向她打招呼。 「好幾天沒看到你。」 芝子抬頭一看,原來是那個年輕人。 她不想多事,不見得來到外國,所有華裔都是知己,聽說華人圈子最多是非,少說少錯。 她立刻面向同伴,不去注意那個人。 那個年輕人識趣走開。芝子鬆口氣。 同學卻問:「你認識申君?」 芝子一怔,世上姓申的人不是太多,這是誰? 另一個同學說,「芝子好像不大理睬他。」 「可憐的富家子,也有碰釘子的時候。」 芝子清一清喉嚨,「你們說的是誰?」 「申經天,他祖父幾乎擁有這間大學,你不知道嗎?」 「別誇張,申氏不過捐了一間圖書館及電腦室東翼,李氏比他捐得更多,啊,富有的東方人完全令我迷惑。」 芝子怔住,這麼說來,這個年輕人與申元東有親戚關係,都是她東家的子孫。 一位女同學問:「梔子花,即是嘉汀妮亞吧,你有英文名字嗎,不如大家叫你嘉汀妮亞?」 「不,維持叫芝子好。」 大家為她的名字爭論了一會兒,終於散會。 同學間也不是沒有私心,功課方面,即使有精見,也不會輕易提出來,多數留待己用。 芝子轉出飯堂,迎面碰到一個趕時間的冒失鬼,一頭撞上來,把她手中的課本碰得一地都是,奔著離去,道歉都沒一聲。 芝子一看右手,中指被屈,立刻腫起,她怕傷及筋骨,馬上拗動關節,幸虧不礙事。 這時,有人替她拾起課本,並且告訴她:「急救室在那邊。」 §三 芝子忙不迭道謝。 他領她進護理室,取出去瘀藥,芝子才發覺他正是申經天。 這時,她的手指已經腫得像香腸,痛不可言,她也沒有表示什麼,急救後急急回家。 芝子在廚房找到冰桶,把整只手浸下去,舒服不少。 女傭擔心:「沒有骨折吧。」 「不,只是扭傷。」 「這種膏布很有效,一會你黏上。」 芝子忽然問:「你一共知道幾位申先生?」 女傭一怔:「就只得申元東呀?」 即是說,申經天從來不到這裡。 「你們,都叫他元東?」 「是,你做久了,就會知道他這人很隨和,沒有架子,從不挑剔衣食,他不喜歡人家叫他先生。」 可是,他孤僻,拒人千里。 「昨天那個女子,是他前任未婚妻,自動要求解除婚約,可是,又上門來找麻煩,不讓她進來,她在大門外吵鬧,摔東西,惹鄰居報警,真的可怕。」 芝子心裡很想知道更多。 但是,她也知道,不便向女傭打聽更多,否則,就是一個好事之徒。 女傭切出一碟子水果交給她。 她敷上膏布離去。 芝子感慨,享福了:放學回來吃水果溫習功課,真是奇遇,不知遲些,會否有人建議她交出靈魂來交換這一切享受。 她回寢室去,噫,有電郵找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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