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明年給你送花來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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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櫃裡什麼都有,海鮮湯、烤牛肉、水果冰淇淋、啤酒。 「這是他的晚餐。」 那還差不多。 「他從側門出來,拿了進地庫,熱了就可吃。」 「管家知道了會怎樣?」 司機又微笑。 呵,陸管家也什麼都知道。 奇怪,這個人那麼討厭,大家都喜歡他。 「還忌諱什麼?最要緊是活著的時候開心,你說是不是。」 芝子點點頭。 「進出醫院那麼多次,每次都剖腹開胸,吃足苦頭,真虧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 芝子垂著頭回房。 什麼都有,除了健康,上帝也許是公平的。 芝子則只有健康,其餘什麼也沒有,她苦笑起來。 那天晚上,芝子睡到一半,警報器忽然響起,她整個人彈跳起來。 連忙飛奔到地庫,用力敲門,「申元東!申元東!」 厲聲呼叫,把管家與傭人都吵醒,紛紛趕到。 大家剛想破門而入,冷冷聲音自門內傳出來,「我還活著,是否警報器缺電?」 管家連忙接過機器看,果然,有液晶字樣表示電池即將用罄。 芝子立刻漲紅了臉。 房裡的聲音很諷刺地說:「拜託,鬧鐘女士,鎮靜一點,大家去睡覺吧。」 管家莫名其妙,「鬧鐘?」 接著,她拍著芝子肩膀安慰她幾句。 「明天我回大宅,這裡交給你了。」 芝子苦笑。 交給她?這樣的責任她恐怕吃不消,況且,住地庫裡的人又不同她合作。 她疲乏地點點頭。 管家對她說:「慢慢來,給多點耐心。」 芝子問:「從前,有無人做過我這個職位?」 管家先笑一笑,接著回答:「有,現在不怕老實同你說,每人做上幾個星期便辭工不幹。所以我想,也許替你報讀一項課程,可以解悶。」 「他生活可以獨立,可能不需要我。」 「有人照應到底好些,這是東家的意思。」 「我一直沒見過他們。」 管家笑答:「這個時候,他們賢伉儷在斯德哥爾摩接受瑞典國王授勳。」 「他們很少來看申元東?」 管家遲疑一下,「各有各忙,東家已盡了能力。」 回到房內,天色已微微發亮,天邊露出魚肚白,中國人叫這做曙光。芝子想,如果能夠自己命名的話,曙光是個好名字。 等到太陽下山,那光景叫暮色,又是另外一種味道,住在郊外,才可充分領會,以前的小公寓可看不到這些風景。 那一天,芝子遇到第二個打擊,作業卷子發下來,她讀錯了題目,答非所問,只得到一個丙級。 功課比她想像中艱澀,又天天遭申氏白眼,芝子用手撐著頭,懷念做接待員時無憂無慮的生活,大把男同事圍住,做事也得心應手。 她嘲笑自己:真沒出息,一遇挫折,立刻退縮。 芝子深深吸一口氣,走進圖書館,重新再做習題,並且參考同學的佳作,忙到下午,功課完成,站起來的時候,有種勝利的感覺。 她交上卷子回家。 那一日,飯菜特別香。 走過地庫門口,看到女傭正在清理瓷器碎片。 摔破了什麼?誰這樣不小心? 芝子臉上有個問號。 女傭看見,嘴巴向地庫房門努一努。 兩個人都沒說話,但是已經交換了消息。 摔東西出氣於事無補,這樣壞脾氣是為什麼? 但是,芝子很快知道她誤會了,搞破壞的另有其人。 只聽得地庫裡傳出尖銳的女聲:「錢不夠用,你給我開支票。」 沒有回應。 照說,芝子應該立刻走開才是,但是,她駐足不動,陸管家說,這家交給她了,她想知道誰在這裡呼喝放肆。 「你別裝聾,你耳朵還在,佯裝聽不見?」 他終於開口了:「你的支票在周律師處。」 「不夠用。」 「我不能再支付你更多。」 那把聲音又提高一度:「你要錢來還有什麼用?不如慷慨一點。」 芝子不禁心中有氣。 這女人是誰,上門來要錢,態度卻這樣不恭敬。 能夠如此放肆,可想一定身分特殊,是申氏從前的女朋友吧? 芝子滿以為他會發怒,他卻沒有,他像是寫了一張支票並且說:「我倆已經沒有關係,以後不要再來,我不會再開門給你。」 那女子哼一聲,像是滿意了,下次?下次再說。 門打開了,芝子不想避開,也來不及回避。 只見裡邊走出一個年輕貌美打扮入時的女子來,年齡身段都與芝子相仿,但是眼睛瞪大大,嘴巴緊閉,有股狠勁。 她當然也看到了芝子。 她上下打量芝子,忽然噗哧一聲冷笑出來:「看著我幹什麼,想知道前身長相如何?告訴你,他是個科學怪人,哈哈哈,你想做科學怪人的新娘?」 她笑了一陣子離去。 芝子見她語無倫次,不與她計較。 只要她不再生事,乖乖離去,已經夠好。 芝子看一看地庫,正想回自己房間,忽然聽見一聲咳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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