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明年給你送花來 | 上頁 下頁 |
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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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子去查看,「鬧鐘小姐,昨天的事,你沒有介意,可見你寬宏大量。」 芝子坐下來回答:「事情已經過去,不必再提,鬧鐘」。 片刻,回覆來了。 「請問你什麼年紀身分?」 芝子很幽默:「一隻鬧鐘,只需功能準確,出廠年份有何重要?」 「對不起,我冒昧了。」 芝子與申元東住在同一間屋子裡,又天天上同一間大學,可是卻避不見面,用電郵對答。 芝子想,也許,明天,可以悄悄到他系裡的演講廳去看看他的真面目。 那天,睡到半夜,芝子忽然驚醒,她清晰聽到警報器尖聲鳴叫。 可是一跳起來,卻發覺屋內靜寂無聲。 她抓起示警器查看,一切無事,芝子放心不下,到樓下去看個究竟。 地庫門縫仍有燈光,有人在裡邊走動。 芝子放下心來,抹去額上冷汗。 她剛想轉身離開,室內人聽到腳步聲,低聲問:「誰?」 「是我。」芝子補一句:「鬧鐘。」 「還沒睡?」 「我又似聽到警鐘。」 「你太緊張。」 他沒有出來,她沒有進去,賓主之間,彬彬有禮。 「早點休息。」 「你該吃藥了。」 芝子回臥室去。 第二天一早,羅拔臣醫生來替申元東檢查。 芝子在電郵上問他:「情況可好?」 「一切正常。」 芝子下樓去碰到羅拔臣醫生。 她自我介紹。 「呵,你就是保母小姐,放心,他精神很好。」他朝芝子眨眨眼,「漂亮的保母有功勞。」 芝子微笑。 「仍然在等待一顆合適的心臟。」羅拔臣醫生神情有點惋惜,「那麼有為的年輕人——呵,今日是個晴天,最適合到公園走走。」他很快又扯開話題。 他告辭。 太陽很厲害,芝子已經曬黑,手臂朝外的皮膚呈金棕色。 她送羅拔臣醫生到門口。 芝子忽然問:「申元東有無特權?」申家富有,為什麼還同平常人一般長期輪候。 羅拔臣醫生聽懂了,他輕輕回答:「若不獲特殊照料,申元東早已不在人世,可是,這是一個公平的社會,他已經得到過一次捐贈的機會,第二次輪候時間較長。」 芝子點頭,「我明白了。」 「你這樣關心他,很是難得。」 她看醫生上車。 那天,申元東沒有外出,芝子也耽在家中。 她在電郵上問他:「壞心臟是否已經完全切除,抑或,仍然留在胸膛內,只是不再運作?」 回答:「從來無人問過我這樣赤裸裸的問題。」 「與其旁敲側擊,不如直接問你。」 「你的年紀想必還輕,所以有這樣大的好奇心。」 「你猜中了。」 他忽然問:「離家後有無想念家人?」 「我是一名孤兒,我沒有家。」 他沉默一會兒,「真沒想到。」 通訊中斷。 傍晚,整間申宅騷動起來。 羅拔臣醫生來電:「心臟來源已經證實,請申元東準備入院。」 芝子又驚又喜,她希望申元東獲得新生,握緊拳頭,十分緊張。 「我可以幫你什麼?」 「我有特別看護,不用勞駕你。」 「總有一個地方用得著鬧鐘吧。」芝子說。 「手術後你可以來看我。」元東說。 「一言為定。」 一時整個家忙起來,每個人都有固定的職責,像消防演習似奔到自己的崗位,收拾的收拾,整理的整理,全體站在門口等申元東出發。 芝子站在樓梯口,終於可以看到他了。 可是,一切又靜了下來。 芝子立刻問:「發生什麼事?」 大家垂下頭,不出聲。 芝子追問:「告訴我,發生什麼事?」 司機阿路低聲說:「有家人反對捐贈器官,一場空歡喜,醫生通知取消入院。」 芝子一聽,完全洩氣。 她索性坐在樓梯上。 眾人慢慢散去,只剩芝子一個人。 芝子想一想,奔上樓去,開啟電郵。 她這樣說:「我會立刻填寫捐贈器官卡,」她停一停,「靈魂已經脫離軀體,物與草木同腐,如果可以遺愛人間,何樂而不為,我沒有家人,無人反對。」 半晌,回覆來了:「多謝安慰,我已習慣失望,將來你也會知道,虛報甚多。」他這樣豁達,倒是難得。 「吃了藥沒有?」 「我想靜一會兒。」 芝子不放鬆,「今天不打算回學校?」 「已近暑假,同學們渴望歇暑。」 「我有報讀暑期班爭取分數。」 「祝你成功。」 「功課上有阻滯,盼望你指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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